读张炜《刺猬歌》有感
（蔡诚）
在这样一个人人都可以大言不惭自称作家的时代，当一个作家是容易的。然而这样的作家，我以为，往往只是一阵风，他们的作品和他们的名字一样，刮过去了也就风平浪静，从此了无痕迹。我认识几个所谓“80后”作家，他们中许多人并不是没有才华，有的甚至天生就具有作家的气质，但时代在戗害他们，而他们自己也毫不懂得怜惜自己。“80后”作家的普遍问题是阅读太少，关心他人不够，看重形式注重雕刻，写作平面化，而且往往自以为是，充满虚无的浪漫主义。有一次，我同一个“80后”作家小谈，他甚至不知道有前辈实力作家张炜、韩少功、张承志，让我不免大为惊诧。我以为，张炜、韩少功、张承志等一代作家，并不只是一个时代的文学，他们的很多作品实际上可以走得很远，能一代一代传承，作为“80后”作家，应该多读读他们，只有读懂了他们，才会懂得什么是纯粹，什么是文学与人生。这里，我只想向“80后”们推荐张炜，因为他刚刚推出了一部新长篇《刺猬歌》，这是一部耐读的书，有故事，更有思考，对新一代的写作问题有一定的启示。
《刺猬歌》是一部大长篇，差不多30万字的篇幅。老实说，在一个早已习惯了短、平、快的阅读时代，我们要读完这样一部长篇，没有足够的耐心，显然多半会中途合上书页。张炜在考验读者，读者也在考验张炜，都有自己的选择。拿到小说，我也有过犹豫，但读过几页，很快进入状态，觉得《刺猬歌》的写作依然如作家以往写作《古船》、《丑行或浪漫》时一样，沉迷于忘我的自我叙述快感，并且能很快将这种个人快感传达给读者。这不是简单的技术问题，是作家写作心灵的必然反映。花了两个双休日，我终于意未尽地放下了小说，整个感觉一个词：激动。这是大家手笔，从中透露出让人激动的实力作家的过人才华，这是许多爱装腔作势的作家无法达到的写作高度。
写什么并不重要，文体也不重要，关键要看作家写作所持有的写作心灵。《刺猬歌》以男女主人公廖麦、美蒂四十多年的爱恨情仇、悲欢离合为经，以滨海荒原莽林的百年历史为纬，讲了一个个光怪陆离的传奇故事。对一大个作家来说，要讲好这样一个错综复杂故事很容易，关键在于如何通过这个精彩故事，来坚定地表现并抒发自己对时代，对人生，对未来的一种人文抱负。这是区别一个作家品质的重要临界点。雨果的《悲惨世界》之所以伟大，不是因为故事出色而不朽，而是作家人道主义的写作心灵能长远地感动世界。张炜当然没有雨果伟大，但他同样有自己的文学抱负，那就是通过自己独特而坚韧的文学形式来参与时代，参与自己对人生的思考。作家用《刺猬歌》，具体而鲜明地告诉我们，在今天这个纯洁精神遭遇四面夹攻的时代，我们无一例外要和土地、爱情、世界发生冲突，我们和她们该如何相处，我们又该何去何从？虽然文学的力量显得苍白无力，但作家的热情、智慧与勇气，足于让我们致敬。
多年来，张炜尽管有相当的美誉度和固定的读者群，但事实上他的作品卖得并不是很好。这也是许多实力作家面临的现实。面对这样的市场，许多作家在转型，变得浮躁，但张炜不这样，他依然不为所动，依然执着于心灵的写作，很不屑同行的某些作为，甚至提出自己安于做井底之蛙。作家拒绝走畅销作家路线的姿态真诚而坚强，我仿佛看到一个山东汉子悲壮的背影在面前晃动。这是当下文坛最独特的背影。《刺猬歌》无疑是作家安心“井底”潜心打造的结果。这虽然是一部现实主义小说，却也具有一定的理想主义倾向，从中，我们不仅能读到沉郁的现实，也能感受到理想的温情。我以为，这部继《古船》、《九月寓言》之后，作家推出的又一部较具冲击力和突破性的新长篇，当是他目前写作中最具实力和水准的小说。尽管，可以肯定《刺猬歌》并不会太畅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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