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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厝桥
和风细雨中,踏上仁寿桥,倚栏瞩望,远山如,雨中的烟村人家时明时暗,青山间有一条色如白练的溪水径流桥下,宛如水墨晕染的一幅山水画卷。此刻,丝丝细雨随风入耳,厝身其间,不由人缅想前人留下的遗泽。
泰宁有舟桥、浮桥、木桥、苇桥、竹桥、石板桥,而以永久性厝桥为定式,“厝”有安置的意思。素有“桥乡”之称的泰宁,于河水蜿蜒之间随处可见小桥相迎,欣见一桥,如旧雨新知。往日,桥上不乏寻找诗意的文人,也有糜顶旋踵的游方僧侣,当然也有问山寻水的游人,而知桥者,莫过于漫步桥上,倚阑修身养性的泰宁人了。临水而居的泰宁人,酷喜安居桥侧,便于人际往来和贸易。仁寿桥便是诸多桥中之一。
仁寿桥,始建于元代至正年间(1341—1368年),复建明代成化年间(1465—1486年),再建于弘治年间(1488—1505年),之后,又曾修建,但基本上保留弘治年间的建筑形制。仁寿桥的中线与河流中线呈垂直角度,桥长27米,宽4.7米,桥墩以条形青石砌成,其上为四层方木构架“井”字形叠架,以杉木板嵌合而成铺面,系三墩二孔平梁桥。桥廊左右两侧各有相间匀称的十根立柱,立柱下端与栏杆相嵌;廊檐下设有木棚,用于防雨遮阳,其形制类似宋代阑槛钩窗;桥两端各有四根楹柱,柱顶采用斗拱作为柱梁及檩枋之间的联系构件,于桥廊设有廊柱间休憩处所“九间”。
仁寿桥为抬梁式构架形式,于柱上加梁,梁上有瓜柱相承较短的梁木,层次重叠,梁端架设檩条,之上钉铺望板,构成坡状形屋面。桥两端各有一座挑檐式牌亭作为装饰,桥廊中部于桥屋顶面之上架有一座叠落式阁楼。从整体外观上看,仁寿桥仿佛有三亭并立,依次递进,层次分明,设计上显示出外延空间的整体美。从风格上看,仁寿桥构架精巧,体量适中,简约中透露出清秀之美;其在造型上屋顶略突,屋面坡度不大,屋脊曲线平缓,屋角起翘高,柱略粗;在色彩上,古朴素雅,布局调和统一,装饰巧而不华,屋面采用青瓦,整体不饰彩画。
泰宁古代桥梁的构架,多建有亭,明代洪武初所建均福桥,有亭五间;元至正年间所建龙湖桥有亭四间,桥上建亭的习俗历代相传,这里所说的“有亭五间”、“有亭四间”,与仁寿桥桥廊顶面架设的装饰性景亭并不相同。“亭”和“间”是两个概念,亭指的是桥廊上的景观亭,间指的是桥廊内柱与柱之间休憩的地方。大概当时将设有景亭的桥泛称为“亭间”。明代成化年间重建的朝京桥为五墩四孔平梁桥,“上以巨木为梁,覆以瓦屋,间计二十有五。”此处只说“间”而不称“亭间”,据此,泰宁古时所建的桥大概也有不设景亭的桥梁,而朝京桥也可能是泰宁历史上桥廊设“间”较多的纪录了。
据《泰宁县志》所记,泰宁人为桥梁取名也颇有讲究,如麒麟桥、狮子桥、白象桥,是以瑞兽吉鸟命名的。朝京桥、迎恩桥、朝天桥,则有寓仕途通达,铭感皇恩之意。以所处地取名的有:龙湖桥、长兴桥;以桥下溪流命名的有锦溪桥、瑞溪桥等,不胜枚举,总之,泰宁人对桥意象上所表达的情致既丰富又浪漫。
在泰宁的历史上,兴建桥梁工程具有社会普遍意义,为建桥提供物资、人力可区分为官修、募捐、义桥三种类型。明代泰宁城辟有八门,城区三面环水,城乡间以桥梁相通,城周桥梁最初均为官府建造,如杉津桥、利涉桥、昼锦桥等。以募捐集资建造的桥梁有神光桥、黄公桥、乘驷桥等。义桥中有一人出资建造桥梁,也有几人合伙集资建造桥梁,出资者多数为泰宁民间百姓。泰宁城中昼锦桥建成后曾毁于洪水,苦于涉水之艰,于杉溪之上架设简易木桥,当时有一位贩卖蔬菜为生的李文宪,拿出多年的积蓄用来再建昼锦桥。其间,出资者的义举多有所见,在今人看来也会为之动容。
乾隆本《泰宁县志》所记载的知名桥梁有46座,僻远乡间所建桥梁及山间小桥少有记载,其中,与乡土风俗关联的风水桥尚未计数在内。泰宁的风水桥通常筑建于村落水口,自然景色秀美,人居比较集中,体现出亲近自然而形成的近水筑桥风水观。临近桥梁的居民大多为同一宗族,裨于邻里之间相互往来,所建风水桥的位置以利于族群生活、出行为主,既然关系到宗族共同的利益,在择选建桥地理位置上,自然也略带些风水迷信色彩。
泰宁是一座以桥梁连接的古城,由城中向四周辐射的每一座桥梁,在历史上都承载了沟通政治、经济、文化的使命,这固然与其地理环境有关,而最主要的是这座古城始终谋求与大自然景观和谐共存的途径。在这条理念之路上,每一步跨越都离不开桥梁,路在桥上得到延伸,桥在历史上得到延长,而泰宁就是沿着这条历史长桥走过来的,并使桥成为泰宁一体化景观的有机组成部分,这在闽西北地区是极为少见的。
泰宁人筑桥如赋诗,古今桥梁有多少,至今没有人能说得清楚。有一座桥是不能遗忘的。南宋庆元年间,朱熹在泰宁城外的小均坳曾遗落一面琴材,这面琴材被乡人架于溪流之上,留下了“凫过音生,山水皆响”的佳话,令人不解的是,当初是谁萌生念头,将琴材搭在圳溪之上?
古井,小镇的根脉
先有古井,后有泰宁。
这句话并非源于某位专家的论证,而是出自泰宁平民之口。我起初对这句听起来及其简单的话并不经意,当我步入古城,并刻意地寻找到几口古井后,参详了几度才稍有所悟。据乾隆本《泰宁县志》记载:泰宁城遗留下的古井有二十余口,其中,以唐代会昌年间(841—846年)凿建的天王井为最早。宋哲宗元元年(1086年)将原县名归化改为泰宁县,泰宁县名比天王井晚出240余年。泰宁古城垣建筑时间更晚,于明代嘉靖三十年(1560年)十一月兴工,次年五月竣工,要比天王井晚714年。汉代以前,史书并没有为这片偏僻的乡壤留下文字记载,泰宁古地新兴大约在盛唐之际。
泰宁自古产金,人们在溪流中汰沙取金,金溪以此得名。泰宁的发祥也许肇始于淘金者,但这似乎不是泰宁人想象中的答案。有一则流行在泰宁的民间传说:在久远的年代,山洪暴发,溪水浑浊,人畜不能饮用,于是众人掘井而饮……我隐隐约约地感到,在泰宁人心中悬系着那口被他们视作根的古井。
走在泰宁古巷中,给人的印象是“井然有序”。古井多分布在旧时的临街巷口,每口井都有自己的名号。我在城中问路时,人们首先告诉古井的名称及方位,然后指出行走的路线。在实际生活中,泰宁人习惯将古井作为区分街巷的标识。由此可推想,古井先于街巷,街巷依古井而延伸,形成后来人口密集的井市。
泰宁古城中开凿的水井,由于地下水位高,井凿不深,而井水自涌,所以城中的水井均不设辘轳用于汲水。其他古城于井边多设井栏,不乏雕镂装饰,以其美观供人赏析。而泰宁水井均以花岗岩制成朴素实用的井眉以护水井,一则便于汲水,二则避免雨水流入井中。井眉高出井口二尺有余,避免孩童不慎跌入井中。
泰宁古井的冠名也是很讲究的,可以粗分几类:有以宗教信仰的取名的,如圣公井、天王井、土地堂井;以家族为纽带命名的毛家井、卢家井;尊崇儒家思想的儒学井、兴贤井、崇仁三井;也有以行业为名的医学井等等。如果将这些古井按历史纪年排列下来,呈现我们面前的就不再是一口口孤立的古井,而是纪录泰宁沿革、变迁的以及不同时期人文特征的履历表。
让我感到惊诧的是,所见古井没有一口是官方凿建的。凿井的费用或家族聚资或民间募捐,也有独行其善的,如崇仁三井,便是元代泰宁人何恩出资凿成的。崇仁三井之一的兴隆井建成时并无题记,他的后代加固井垣时留下一行寥寥数字的铭文,用现代的话语评介:一片公益之心,更无其他。泰宁人的大气正在于此。
如果说依井设巷街是泰宁人自然而然的习俗,而与水井连接的街市则又是一个特色。明代泰宁古城内的街市布局已基本定型,街市的功能主要是供居民日常生活用品所需,如兴隆街等几条商业街巷。类似漂染、制造等作坊并不在城区,城区的规划显然已考虑到居民生活的环境。至今遗留下来的古巷,街面清爽,巷道整饬,表明古今以来泰宁人对生存环境及社会功能性街市规划的注重。
泰宁人素有以茶待客的雅风。茶选用当地的岩茶,水取自古井。行家以为,古井水性温甘润,自来水沏茶性躁而味淡,若以自来水泡茶待客会大煞风景。泰宁的老人深谙茶道,每当拂晓时,手拎一只木桶到古井汲水。这第一桶水被称作“井华”,用来冲泡岩茶,色泽如澄,香醇味甘……常听说嗜茶令人醉,泰宁人醉茶,还是醉水?依我看是泰宁人的井让异乡人醉了。
古镇地标:尚书第
尚书第又称“五福堂”,坐落于泰宁城区中心地带,建于明万历末年至天启年间。主人李春烨(1571—1637年)字侯质,号二白,祖籍河南固始。万历四十四年(1616年)中进士,时年46岁。后任工科给事中、兵部右侍郎。天启六年,李春烨累次擢升,官至兵部尚书。约在熹宗元年(1620年)后,他回泰宁省亲,开始营建尚书第。
尚书第占地面积近5000平方米,建筑面积4500余平方米,西东朝向,由五幢主体建筑及甬道、仪仗厅、辅房、马房、后花园六个部分组合而成,北南向一字形排列,每幢三进,之间设防火墙相隔,有廊门可以相通。每进之间各留有一处天井,五幢之间各自独立,又相互联系,整体为长方形组合建筑群。
尚书第南北两端各设大门一座,从两座大门的形制观察,北大门的规格显然高于南大门。根据尚书第建筑施工的程序及建筑衔接的关系,北大门应该是尚书府第的正门,首幢建筑列也在北门以内。后花园区设在府第的西南角,按照古建筑群景观点缀及休闲场所设计通例,与主体五幢间呈主辅关系。
北大门之所以为正门,体现在门户张开后是一区特意设置的仪仗厅。仪仗厅系三间硬山式木构建筑,厅堂简洁大器,是接待京官奉旨颁示诰命、敕命的场地,故尚书第北门有“面朝天阙”的寓意。
第二幢宅第是尚书第的中心建筑,门楼两侧的甬道上各设置一座景门,以分隔和联系空间,起到了框景、引景的效果。景门檐下嵌有石质匾额,其北面匾额两面分书“义路”、“礼门”;南面匾额分书“曳履星晨”、“依光日月”。这种题字点景的手法,不仅为满足建筑景观需要,它还表现出主人的用意和情趣。
尚书第所具匾额甚多,如大司马、柱国少保、四世一品、都谏等。以上匾额或为职官,或为荣衔。其中“孝恬”为木质匾额,其上有“玉音”二字,系李春烨还乡为其母亲祝寿,熹宗口谕,由大学士张瑞图所书。诸多匾额与其说是为了炫耀,不如说是维系李春烨家族荣衰的护身符,深层的义涵不言而喻。
现今泰宁城区遗留下的明代古建筑,其风格以徽派建筑为基调,这主要是因为当时有较多的徽派工匠涌入泰宁。尚书第主体五幢建筑群基本为一式的徽派建筑,尤其是第二幢建筑的门楼以石质廊式雕花装饰,在不同材料的制件上雕刻飞禽及花卉图案,局部尤重视徽派建筑细腻、传神的雕刻工艺。图案富于变化,线面结合流畅,构图不脱离具体形象,充分表现徽派形象思维的工艺特色。
李春烨因为职务的关系,能够接触到营建工程事宜,所以很会参悟皇家条例规定。他营造的尚书第在官阶和建筑上要相互结合,同时也要凸显尚书第与泰宁民居甚至与官署建筑的差异。尚书第的建筑形制具有徽派建筑的基本风格,其外形的构架又借鉴了京城官署的仪表,两相揉合,既有京派的气度,又有徽派的简洁婉约,其气势恢弘之景象,远远超出一般徽派的建筑体形,这让当时闽西北他处建筑望尘莫及。
尚书第融合了南北建筑工艺,开启了明代“士族”阶层的时尚建筑风格。在建筑史上,以尚书第为地标的泰宁古城已成为人类建筑文化遗产,它对城市建筑的发展颇具意义,并影响了后来城市建筑的布局和风格。
尚书第被历史保留了下来,历史偏爱为尚书第付出智慧和辛勤的工匠们,让尚书第向泰宁人讲述往昔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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