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近，笔者经友人引荐，有幸从一位收藏家藏品中获见一册1907年出版、全称《初等小学乐歌教科书》的音乐教材。据版权页记载(见彩色插页)：该教科书于清光绪三十三年五月印刷、六月出版，编纂兼印刷者为学部编译图书局。这是目前笔者所见最早以官方名义统编、出版的音乐教科书。在中国由封建社会即将向共和政体过渡的历史背景下，音乐文化的转型已成为不可阻挡的时代潮流，而清末政府对待这一新生的音乐文化品种究竟持何种态度，尤其是学部编辑出版音乐教科书之事，以往我们鲜有所知。因此，这部教科书的现身，在中国近代音乐史学研究领域应该具有填补历史空白的价值和意义。
中国近代新式学堂的音乐教育约起始于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清光绪年间(1875～1908)。伴随音乐教育活动的进展，这一时期已有数种名目各异的音乐编著陆续出版问世，诸如曾志态编《教育唱歌集》(1904)、沈心工编《学校唱歌集》(1904)、李叔同编《国学唱歌集》(1905)、金匮华振编《小学唱歌教科书初级》(1905)、辛汉编《唱歌教科书》(1906)、王文君编《怡情唱歌集》(1906)以及路黎元编《鄂督张宫保新制学堂唱歌》(约1905～1906)等等。据已往所知，这些教材、歌集除了《鄂督张宫保新制学堂唱歌》一书有可能是张宫保(即张之洞)身为湖北总督时督印，带有半地方官办性质外，其余纯系民间个人自编出版，与官方无涉；而《初等小学乐歌教科书》(以下简称《乐歌教科书》)则由京都“学部编译图书局”统编出版。“学部”乃清政府分管全国教育的最高行政机构，其地位不容忽视。因此，有充分理由将之视为中国现见第一部由官方统编的音乐教科书。现将该书概貌、书中所辑乐歌情况及编纂背景等等，加以初步介绍，以飨读者，同时进行必要的、力所能及的考析，抛砖引玉，以期同行学者参与研讨。
书貌点描
该书历经沧桑，百年至今，除封页、扉页未存外，内容完整无损，弥足珍贵。开本尺寸长20厘米，宽13.4厘米，毛边纸石印(版权页及勘误表等以铅字排印)，共138页，无编码，纸色淡黄而质坚，线装本，总发行所在京都正阳门外五道庙街学部图书局售书处，每册定价银元一角二分。其内容有如下几点值得注意：
(一)凡例
针对本书之编写及体例等事项加以扼要说明，读之可了解全书编纂意图。诸如：“乐歌一科，所以鼓舞志气，陶淑性情，其用至巨。特编此书，以备初等小学之用”，说明初小乐歌课之宗旨及本教科书适用对象为初小学生；“书中各课歌谱，或采辑古书(如淇澳三章，采元熊朋来《瑟谱》之类)，或最录近人之作(或歌谱均仍其旧，或仍其歌而略易其谱，或仍其谱而略易其歌)，要以词旨正大、音节谐和为主”，说明歌词、歌谱来源及择取标准；“每课正、简谱并列，视教员程度之高下，随意择用”，说明五线谱、简谱两种谱式供教师任意选用，不必拘泥之意；“卷末附进行曲四阕，学生出入讲堂及游戏体操时教员可随宜谱之”，说明音乐课之外，教师还可以用进行曲组织学生集体活动；“教授乐歌，必须专科教员，各种音名记号皆所素知。故本书凡涉于乐理之事，概不赘及”，说明初小开设此课仅要求学童能唱单音歌曲，教师理应具有专科水平，本教科书不涉及音乐理论，等等。
(二)目录
共列乐歌课传授曲目53首，无页码索引。歌曲名称依次排列为：早起、入学、鹅、乌、雁、鸡、好学生、好军人、观莲、悯农、农语、里语、燕、孺子歌、体操、游子吟、春草谣、越谣歌、渔父词、江南曲、国旗、爱时、孝经诗、暑假、教育宗旨、慈乌夜啼、爱日堂、萱庭春意、蓼莪、棠棣、伐木、无衣、淇澳、击壤歌、帝舜歌、皋陶赓载歌(又歌)、南风歌、卿云歌、八伯歌、中国历史、中国地理、爱国、车铭、车遥遥、前出塞、壮游、敕勒歌、满江红词、长歌行、预备立宪、龙旗、四时读书乐、放假。
(三)乐歌歌谱(课本正文)
以上所列目录全部为单音歌曲，除《体操》一曲疑印刷疏漏未见外，其余各课歌谱均以五线谱、简谱并列方式绘制石印。五线谱的绘制有欠规范，如谱号及调号，每首歌曲仅在第一行出现，无速度及表情记号。词曲时有错位等等；再如歌词所存错字，学部图书局出版此书时将勘误表置于课本之首，并提示“此书系为初等小学教科之用，教员务必照表先改正、后授课，以免贻误学童”，体现了该教科书编纂者所持慎重态度。
书内词曲作者，凡“采集古书”之诗词名作，大多有署名及出处(见后文)，而“近^之作”则一概不予署名，本文随后将就此有所考析。
(四)《学部允准翻印初等小学教科书教授书章程》
该章程附置于教科书之封底里页。显而易见，其内容适用于所有学部编印之初小教科书。《章程》计分五条，主要精神是：此项图书凡官局及各书坊能遵守该章程者“均准其随时翻印”，但须提前呈送样本及印刷数字，并明确规定“价值—项，应按册定价分售，其数目应照本部所定者一律，能酌减者尤善”。从中体现清政府学部为了普及初等教育、促进教材统一以及力求书价低廉等思路而采取的举措。
题材内容与词曲编创
1906年，学部奏请清廷后将新厘订之教育宗旨宣示天下。奏文在“尚武”一节中强调“凡中小学堂各种教科书，必寓军国民主义，俾儿童熟见而习闻之”，并对音乐与军国民主义之关系及其作用有所阐明。编译图书局章程还明确规定“编纂教科书，宜恪遵忠君、尊孔、尚公、尚武、尚实之宗旨，以实行国民教育”。此乃各科教科书编纂中都必须遵守的准则，《乐歌教科书》自不例外，全书歌曲题材之选择，无不严格遵循这一原则。
按内容梳理，该书题材大体可分为两大类：
(一)忠君报国与传统伦理道德类
该类数量几占全部歌曲三分之二，凸显统编教材的官方立场。主要歌目属“近人之作”的有《教育宗旨》、《预备立宪》、《龙旗》、《国旗》、《乌》、《雁》、《鸡》等等；属“采集古书”的有《卿云歌》(《尚书大传》)、《车铭》(东汉冯衍)、《越谣歌》(宋郭茂倩《乐府诗集》)、《前出塞》(唐杜甫)、《满江红词》(宋岳飞)、《游子吟》(唐孟郊)、《孝经诗》(西晋傅咸)、《慈乌夜啼》(唐白居易)、《爱日堂》(明方孝孺)、《萱庭春意》(明人)、《淇澳》(《诗经》)、《棠棣》(《诗经》)、《蓼莪》(《诗经》)，《伐木》(《诗经》)、《帝舜歌》(《书经》)、《南风歌》(《家语》)等等。上述歌曲中，最具代表性的是新编歌词《教育宗旨》，其内容涉及忠君报国及时代伦理道德的主旨精神。歌词计分五段：
[忠君]国民，国民!保国家，在忠君。普天之下皆王土，率土之滨皆王臣。学生知教师，孩提知爱亲。而况聪明作元后，以养以教赖皇仁。一歌兮，告国民：亿兆同心栽一人。
[尊孔]国民，国民!端学术，在尊孔。宗教政治合一家，千古尼山开道统。儒通天地
查看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