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背后的赞美

摘 要：两宋虽在军事上有羸弱之势，但在经济文化领域却取得了较为瞩目的成就。学界对其经济文化成就的赞誉性论述多集中于宏观层面，对微观层面则鲜置笔端。谢和耐《蒙元入侵前夜中国的日常生活》一书则是从社会生活这一微观角度出发，在国家危机的对比中详尽地展示了临安的繁华，作者的构思可谓匠心独运。

关键词：《蒙元入侵前夜中国的日常生活》;宋代

中图分类号：K24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2015）36-0010-01

学界对于两宋的经济、文化、学术及科技等诸多方面的成就颇有赞誉，王国维认为：“天水一朝（两宋），人智之活动，与文化之多方面，前之汉唐，后之元明，皆所不逮也。”邓广铭先生更认为，宋代是我国封建社会发展的最高阶段，其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所达到的高度，在整个封建历史时期都是空前绝后的。日本学者宫崎市定把宋代放在世界历史的背景下，认为宋代超越了当时的西亚而居于世界前列。日本学术界以宋代比附西方的文艺复兴，虽较为牵强，但还是公认宋代经济文化的高度繁荣及对于封建社会承上启下的历史意义。相较而言，《蒙元入侵前夜的中国日常生活》一书并没有对宋代经济及文化的发展予以直接描述，而是以《梦梁录》《武林旧事》和其他相关笔记、史料为蓝本，用细腻的笔触描述南宋都城临安（今杭州）市民阶层的日常生活，以娓娓道来代替枯燥的历史性叙述，从侧面加以证实。中国史学史上很少将平民百姓的生活状况及其安居乐业的景象记载在纪传体正史中，即所谓廿四史乃“二十四姓之家谱”。而本书则正是选取普通民众的日常生活这一微小的视角，借以窥视宋代经济文化发展的宏大历史场景。引人入胜自是本书特点，但最值得读者注意的是作者对于临安繁华背后的赞美。

作者谢和耐在导言中写道：“中国（指南宋）崩溃的真正原因其实与道德松弛无关，而似乎更像是在其经济学和社会学的本质之中。有关13世纪中国南方之安定繁荣的印象只不过是幻象。”译者刘东先生在译后絮语中如此解读：“正所谓——‘成也审美败也审美’：倘无前人在审美境界中的苦心孤诣，他们就创造不出至今尚令人如此陶醉的伟大古代文化;但也正是因为他们在审美快感中的‘一响贪欢’，却又使这种文化无可避免走向了失落！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两宋的繁华才在后人心目中更像酣睡方醒的南柯一梦。”刘东先生的解读可谓匠心独运，精炼而独到，使读者对于存在“经济学和社会学的本质之中”的有关南宋灭亡的原因恍然大悟！但我认为，刘东先生还是误读了谢和耐的真实意图。

马克思主义唯物观认为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宋代经济的发展不仅给宋代营造了较为安定的外部环境，更促进了教育的普及及思想文化的繁荣。荆公学派、温公学派及朱子学派登上宋代历史舞台，并对人们的思想产生了重大影响。特别是朱熹理学的建立使“中国转向内在”，宋代文化因此逐渐走向平民化、世俗化、人文化。与唐型文化相比，宋型文化严谨含蓄而精致细腻，其文化精神与动态亦转趋单纯与收敛。但宋代文化并未因平民化和收敛而遭贬低，而是更赢来一片赞誉之声。谢和耐就是赞誉者之一。谢和耐在第七章的总结性描绘中写道：“生活方式与隶属于它的思想观念有着微妙而不可分割关系……传统对于他们之行为影响跟时代和环境一样大，有时会更大……”以致作者会感觉到13世纪的中国人似乎比其先人更善感更浪漫，更让其钦佩的是——“他们全部的社会生活充满了人性的温暖与同情……以至于我们简直被引得要忘掉一切把他们与我们区分开的东了”。在作者的叙述中，我们会自然而然地领悟到谢和耐对于临安繁华背后的赞美与钦佩，他的感慨就是：“临安市民阶层的生活方式和思想文化会为这座城市及居住在这座城市的人增添与培养出多么巨大的超越时空的魅力和气质。”这才是作者真正的表现意图，而不是刘东先生所理解的繁华如梦。

其实，从作者对于宋人的赞美中，我们更可以知道即使作者是把“直至两宋才臻于化境的中国日常生活艺术的舞台摆到了草原游牧民族不断进犯的黑暗布景之下”，那也是为了突出和赞美“中国人很有一套处世哲学”。这套处世哲学是传统赋予的作为繁华都城中市民阶层的固有品质和追求，而不是构成了读者心目中对于“成也审美败也审美”的反讽。

另一方面，这种对比却令我们警醒。近代以来，列强的坚船利炮迫使中国人逐步改变关于世界秩序的古老观念，却远远没有改变我们认识自身的传统格调。正如刘东先生所说，我们现在所面对的，决不再是过去粗蛮古朴、很快就将被中华文明所同化的、马背上战胜者，而是高度发达的、必将对我们的根本价值取向大大触动的文明。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这古老的中国警句便仍然实用，我们可以借别人的眼光来加深自知之明。固步自封，不跳出自家的文化圈子、透过强烈的反差去思量自身，中华文明将难以找到进入其现代形态的入口。因此，外国学者对于蒙元之际南宋临安的描述，无论赞美抑或反讽，都有利于加深我们对于传统或近代怀有的危机感。

《东京梦华录》《梦梁录》与《红楼梦》中的“梦”并不完全相同，虽然其繁华都是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但是“梦”的结果却是一个令人向往、一个令人警醒。繁华的背后永远藏着耐人寻味的东西，就像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对于临安的繁华，仅“繁华如梦”四字岂能解释清楚？

参考文献：

[1]谢和耐.蒙元入侵前夜中国的日常生活[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95.

[2]邓广铭.邓广铭治史丛稿[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