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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水产养殖业曾经历过辉煌。1945年台湾光复后,岛内人口大量增加。特别是国民党政权退据台湾后,为解决食物供应问题,台当局推动水产养殖。在农渔业管理部门、科研试验机构以及渔民通力合作下,水产养殖技术逐渐突破瓶颈,产量也大幅提升。
随着台湾经济起飞,民众对高品质水产品的需求大幅度增加。日本是最早养鳗的国家,后将技术带进台湾,从宜兰开始养殖,带动台湾西海岸鳗鱼养殖业蓬勃发展,此后大量外销,赚取许多外汇。1993年,台湾鳗鱼产业外销金额高达6.2亿美元,达到世界第一;同年,台湾出口的鳗鱼占日本市场总消费量的59%。
但是从那之后,台湾鳗鱼产业却不进反退,每况愈下。如今,20多年过去了,台湾的鳗鱼产业不但早已失去了“世界第一”的桂冠,而且面临产业萎缩,甚至还有生态浩劫的危险。到2012年,台湾鳗在日本市场的占有率掉到4%,创下历史最低点。
原因究竟出在哪里?
鳗苗暴利,吸引大批捞鳗人
冬夜里的台湾海边,应该是寒冷,刺骨,海风狂飘,但在多数台湾人不知道的深夜时分,却散发着专注、热切、疯狂的气氛。。
每年11月至隔年2月,是渔民等待了一年的鳗苗季节。过去5年来,鳗苗身价节节暴涨,每只如粗针一样细的鳗苗,售价最高可达180元,因身躯几近透明,渔民戏称“白金”。
尤其刚刚过去的这个冬天,台湾迎接了5年来最丰盛的鳗苗季,所有沿海县,总共抓到约7吨,比起之前一季的历史新低1.9吨,多出3倍。
由于鳗鱼无法人工繁殖,必须从海里捕捞鳗苗养殖,加上鳗鱼价格高,鳗苗因此相当值钱。鳗鱼长年位于台湾养殖鱼类出口金额第一名。
暴利之下,吸引大批专职及兼职的捞鳗人。自2011年鳗苗飙至181元新台币天价后,今年吸引更多想投机捞一票的人群,在4个月的鳗苗季里,渔民几乎每夜都到台湾各地的河海交汇处捞鳗苗,连假日都不休息,包括春节期间。
住在宜兰的江益民今年从除夕到初五都没缺席。除夕那天,下午5点钟在家里匆匆吃罢晚饭后,他到海边一看,已经到处都是人。半夜12点,他在沙滩上写个大大的字“年”,脚一伸跨过去,这样就算跨年了。旁边有人放起烟火,也很有过年的感觉。今年除夕夜,当多数台湾人围炉吃饭守夜时,他已抓到500多只鳗苗,进帐约2万元新台币,值得牺牲年夜饭。
台湾大学渔业科学研究所副教授韩玉山指出:全球共有19种鳗鱼,在台湾海域活动的80%是日本鳗,其他近20%是鲈鳗。
世界最著名的鳗鱼食用大国是日本。日本鳗是日本人的最爱,认为有其他种鳗鱼没有的香味,因此价格很好。日本7月是鳗鱼季,占了全年鳗鱼消费的六成,在日本养鳗约7至9个月可食用,因此最需要初期的鳗苗,好赶上鳗鱼季,而这只有台湾有。
到台湾的第一批鳗苗,价格因此水涨船高。然而这些细小的鳗苗,并不理解人类社会的复杂,也不知道河海交汇处,渔民已撒下一层又一层的天罗地网。
据韩玉山估计,经过台湾的鳗苗超过80%都被当地人捞起来。一位大型鳗苗盘商甚至更夸张地说:大约99%都被抓了吧!
只是抓鳗苗的疯狂已对台湾的渔业以及沿海生态产生冲击,是暴利之下不得不被检讨的问题。
九成鳗苗销日,导致台湾鳗鱼产业崩盘
由于大批鳗苗高价走私至日本,台湾鳗鱼养殖业者买不到鳗苗,即使想养也养不起,使台湾鳗鱼产业面临崩盘危险。
台湾“渔业署副署长”陈君如拿出近年岛内鳗鱼出口统计说道:“台湾鳗鱼出口的高峰是在1993年,创汇6.2亿美元;2013年,金额只剩4089万美元,不到高点的7%。原因是许多岛内渔民把抓到的鳗苗私下走私至日本。由于日本鳗鱼养殖业者要抢7月鳗鱼季时机,愿意花重金收购台湾捕捞到的鳗苗。而台湾的养殖方式不同,需要养1年2个月以上才能上市供应,因此岛内业者会等鳗苗价格下降到逼近最低价才出手。”
彰化县鳗虾合作社理事主席黄呈锡指出:“日本要早期的鳗苗,台湾要便宜的鳗苗。过去台湾抓的鳗苗有40%卖给日本,但这两、三年都超过90%。”
然而,为了保护鱼类生态,国际上早已禁止早期鳗鱼苗出口,岛内一些贪图厚利之人便以各种走私方式将鳗苗送到日本。去年12月,桃园机场就查获以行李箱携带2万只鳗苗走私的案件。
只要鳗苗量少,台湾就无鳗可养。黄呈锡曾呼吁:岛内捕捞到的鳗苗要留一部分给台湾业者养;但利之所在,没人理睬。
根据台湾鳗鱼基金会的估计,在2009年,岛内业者共投放了2.5吨鳗苗来养殖鳗鱼;但之后逐年降低,一直降到2012年的600公斤,这对曾是“鳗鱼产量世界第一”的台湾来说很是讽刺。
台湾曾有1700家鳗鱼养殖户,2012年剩下不到10户;原本有20家出口商,现在仅剩下4家。在台南鳗鱼养殖重镇鹿港,养殖户有一半的池子空着,有40至50户改养鲈鱼、泰国虾。结果其他水产品供过于求,导致市场行情大乱,最后全部赔钱。
细网捞鳗苗连带灭绝虾蟹,造成生态浩劫
鳗苗只有粗针至牙签般的大小,为了抓鳗苗,其他沿岸鱼虾蟹等海中生物也都难逃一起被捕,但渔民多半只捞出鳗苗,其他就随手丢弃在岸边,任其死亡。
直击抓捕鳗苗的现场,不是渔业专家也可以立即判断:这是一场严重的生态浩劫。
在台中大甲溪口,一对夫妻投资70万元重金抓捕鳗苗,雇用挖掘机在大甲溪开挖7条很长的引水道,直通海边。引水道很窄,不足5、6米宽,再用一面密孔渔网围住,没有一只经过的鳗苗逃得了。
这天是凌晨2点多,室外温度摄氏12度,冷风直灌,开始涨潮,鳗苗要来了。夫妻二人在引水道旁边的工棚里对每个网仔细检查,捞起混杂着纸浆、水草、垃圾的海中生物,放在灯光下逐一翻查。细翻之后,挑出40多只鳗苗;但在过程中,至少有上百只小虾小蟹小鱼没命地逃窜,因为太小,连贴近看都分不清楚是什么。工棚距水道超过10米,以它们的大小,很多回不到河中。
查过的渔网再次被放回河里,每次涨潮,每张网可以收个2、3次。按这样计算,每天在这里陪葬的生物超过几千只。
镜头再转到宜兰。一位赖姓渔民使用定置渔网抓鳗苗,几十分钟就收一次检查。他拿了一个网袋走进工棚,在灯下仔细翻查。这一网一只鳗鱼也没有,却有二、三十只分不清楚是什么的小生物在逃窜,包括一条10厘米大的午仔鱼。
午仔鱼属于高级鱼种,每斤售价200至300元新台币。但这只午仔鱼的命运是什么?赖姓渔民走出工棚2、3米,就丢在一旁。午仔鱼努力地张开鱼鳃,试图呼吸,但力道越来越弱,最后死在岸上。
10年来台湾沿海生物骤减
每年冬季,难以计数的沿岸海洋生物就这样陪葬在鳗鱼季里。
台大渔科所做过研究,台湾沿岸是鲷鱼、鳙鱼、乌鱼、鲈鳗、红头吻仔鱼、虾蟹等的活动范围。这10至20年来,台湾沿海的生物资源以10至20倍的速度在减少。过量捕鱼、捞鳗苗、污染都是造成这种现象发生的原因。
竭泽而渔的结果,已经让欧洲鳗被列入濒临绝种野生动植物国际贸易公约的名单,日本鳗可能在2016年被列入此名单中。
其实刚刚过去的这个冬天,台当局渔业管理部门也首次启动自律行动,制定抓鳗苗时间,从2013年11月1日至2014年2月28日为捕捞期,其余时间一律禁止,希望能让6%至10%鳗苗逃过捕捞,进入河流;同时,要求各县市选出一条次级以上的河流列为禁捕鳗鱼区。
然而人们注意到,临近2月底时,鳗苗的价格也在大跌,每只售价只剩下20元新台币;此时在鹿港,没有任何一家鳗鱼养殖户买鳗苗,而没有鳗苗就没有鳗鱼产业,台湾“鳗鱼产量第一”的口碑恐怕回不去了。但海洋生态的破坏问题,下一个冬天还会再来一次!
直击宜兰捕捞鳗苗现场
来到宜兰县兰阳溪口才知道,原来台湾是有“淘金宝地”的,而且还免门票。这里是观察鳗苗捕捞的最佳第一现场,从每年11月份到隔年2月底,总是越到深夜越热闹。
这一天,深冬之夜9点多,冷风偷袭般的一阵阵刮过,多数人都躲在家里。此时在兰阳溪入海口冲积沙岸两侧,绵延数百米长的萧瑟海边,却是人声鼎沸,每隔三、四步就有一个人站在海水中,拿着极细密的网子,弯着腰,将海水捞过来、捞过去,然后仔细凑近观察、挑拣,再捞过来、捞过去……这些人都在干什么呢?原来,都在抓鳗苗。
潮水平稳是最佳捕捞时机。每年冬季,这群远来的幼鳗,第一个靠近的陆地就是宜兰。来自岛内各地的渔民,张开各式各样的网子,彻夜鏖战,将这群粗针一般大小的“迷你财宝”抓上来。
第一层抓鳗人,在离岸5、6米范围内,用长宽2米的网不断捞着。
“这里没有,你去那边抓。”一对标准的夫妻双人组,男人下海捞,抓上来一坨杂七杂八的东西,交给妻子。女人在岸边就着灯,细细拨开这坨杂物,地毡式查找,“喔,一只。”然后抓起丢进小水桶。检查完不要的杂物,其实是其他鱼虾等海洋生物,就随手丢在旁边。
这第一层捞客使用的是拖曳网,2米宽、1米高的网口以铁架固定形状,沿着距海岸10米处直线拖一长段。“小流最好,可以抓整晚。”一位姓仇的渔民说,潮水平稳是捕鳗的最好时机。
“白金海岸”一晚可进帐10万元
第二层抓鳗人,则进一步下海,将网撒到离岸20米远。一位正职是做葬仪社生意的汪先生,和三个朋友合作,守住四个定置网,30多米长的网圈住一片海水,定时巡视捕捉鳗苗的小网袋,就着灯光看收成。
汪先生说,“我抓20多年了,昨晚抓了400只,进帐8000多元新台币,去年12月最好的时候,一夜可以抓2000到3000只,赚了快10万元。”
另一个赖先生则有一个大型工棚,一个定置网,今夜温度约12度,细雨斜飘,风吹浪起,他还是来了。穿着雨衣,没入夜里的海水,过一会儿拿着网袋回到工棚,在杂物中翻寻。
“浪打到身上很痛耶。今天应该不太好,今年现在抓10只等于去年抓1只的钱。”赖先生咕哝着说,“2月底抓鳗苗已近条声,多的时候,5分钟、10分钟就要到海里收一次网,有就抓整晚,没有一、两个小时就收工。海里的东西谁也不知,只能勤快一点。”
不过真正大头是第三层的抓鳗人。根据业界估计,刚刚过去的这个冬天,全台湾总共抓到7吨鳗苗,其中宜兰就占了60%,简直就是“白金海岸”。
宜兰抓的鳗苗80%是通过从乌石港进出的渔船。盘商指着乌石港内停着的船说,那些船头两侧挂着渔网的就是专抓鳗苗的。
在旺季,离海岸500米至1公里处,船船相连到天边,盏盏灯火串成夜空下的地平线,从这到那一整排,好像夜市。
据当地人说,每年旺季时大约有300艘船在这里抓鳗苗,一半是宜兰本地的,另一半来自花莲、台东甚至屏东;好收成的话,一季下来每艘船收入就有500万至600万元新台币。
一位名叫刘达荣的渔民说,他驾船出海,今年最多一晚抓到5000只;因为只有他一个人,同时要负责开船、收网、挑鳗苗,出港到回港要花14个小时。“我整个晚上不能打瞌睡,累死了。三、四层网子要一层层过滤,然后在台子上挑鳗苗,过个几十秒就得探头出去看前方会不会撞到别的船,一边伸手转机器将网再放下海中。这样的动作要重复持续一整夜。”
为了捕鳗鱼,发大财,在鳗苗季,要钱不要命的事情常发生,宜兰去年因此有7人丧命。
养鳗人的心声:鳗苗少、价格乱,只能看天吃饭
2013年12月的冬夜,凌晨12点,室外温度只有12、13度,此时,台中高美湿地上,数十万灯光在暗夜中闪烁,海水正从1公里远的外海起涨,慢慢淹过高美湿地。
61岁的卓万来,抓鳗苗已有40年,他儿子早他一个小时到现场准备。他则近凌晨1点来到自家架设的渔网旁,估计今夜潮水半夜1点左右会涨到岸边,顺势将鳗苗送进网中。
他家共架了8排渔网,每张网长达15米,他负责一半,儿子负责一半。卓万来说,“在大潮来时,走三趟就很累,海水上升淹到胸部就要走人。”大潮时海水急,只有半小时可以抓鳗苗,可让每个网收2至3次;小潮时可以收5至6次。靠着头灯的照明,他们得将进网的鳗苗迅速挑出来。
半夜2点左右,父子两人就收工回家了,但还不能休息。因为卓万来还是小盘商,附近10多人会将抓到的鳗苗给他处理。他就着专属照明灯光在屋里数今夜的收获,总共314只,算了一下,今天的盘价31元,父子两人可进帐9000多元新台币。
凌晨2点半,陆陆续续有人送来新抓的鳗苗,他必须等所有人都送来,一起打包叫快递送到大盘商那里,才能休息。
卓万来18岁开始做建筑板模师傅,因住在海边,知道邻居有人抓鳗苗,20多岁也跟着抓。“第一天就抓到几百只,每只6元。海边的人不必教,看别人怎么架网,使用工具,学学就会。”他说。
卓万来就这样,白天做板模工作,每天赚个500元,冬天鳗季二个月的晚上抓鳗苗则每天可赚1000元,比正式工作好。他感慨,过去最多一天可抓七、八千只,现在经常一天只能抓七、八十只;以前用秤称,一斤一斤算,现在一只只算。
2011年,鳗苗价格狂飙,卓万来最好的成绩是一晚抓到700多只,以一只180元计算,一天就赚12万6000元,但整个冬天只有两天是这种好光景。
10多年前,卓万来板模工也不做了,专心抓捕鳗苗。两、三年前,做水电工的儿子看父亲一个人抓鳗苗很辛苦,冬天就跟水电行老板请假两个月,专心陪父亲抓。
卓万来因为年轻时就开始抓,在高美湿地占到最好的架网位置,靠着马路边,别人要走1公里到外海架网地点,他则走过桥就到了。每年一到农历8、9月就要把网架好,等鳗季结束网收起来。一套渔具约10多万元新台币,是基本投资。
冬天这么冷,又要浸在海中,不会想偷懒吗?卓万来表示,他每个月会休息4天,每个农历10、11日及24、25日,是海潮最小时,海水涨到岸边已是凌晨6点,鳗苗一到白天就不活动,他也跟着休息,其他日子几乎则风雨无阻。
卓万来表示,他们家架网的位置好,要守住年年做,不经营的话别人会占走。他准备当作家族事业,传给他的儿子。
鳗鱼养殖户:养鳗风险高,已经两年没投放新鳗苗
黄文斌是鹿港鳗苗养殖户,过去两年比较闲,因为没有投放新的鳗鱼苗下去养,原因是鳗苗太贵了,他养不起,养了也很可能会赔钱,不如不养。
如今几个鳗鱼养殖池有一半就这么空着。黄文斌最后一次投放鳗苗是2010年冬季,那年鳗苗最高价71元新台币,最低价31元,他等到最后够便宜的时候才上手买,隔年鳗鱼陆续长大到可以卖。
虽然没养鱼就没收入,但比赔钱强。黄文斌打起算盘:以最贵那年一只180元计算,养成1公斤的鳗,成本就要990元,饲料水电等要220元,加起来是1210元,但成鳗每公斤只有1100元,还没算工钱就已赔本,谁要养?
“我们养鳗鱼是为了要赚钱,不是服务日本人,鳗苗价格超过百元,养殖户就会赔。”黄文斌宁可把池子空着。
2012年冬季,鳗苗平均价117元,结果全台湾只有6户养,只投放了600公斤的鳗苗。
黄文斌说,渔民抓小鳗苗是很辛苦,但稳妥;而养殖户更辛苦,风险更大,因为可能会赔。
鳗鱼加工出口商:鳗苗少、养鳗人流失,台湾快无鳗可出口
在鳗鱼加工出口领域,郭琼英是唯一的女性,但她要处理男人都感觉棘手的事。由于鳗鱼价太高了,买卖双方斤斤计较,常在交货时发生口角纠纷,甚至有时对方会抽刀相见,威吓胁迫。“我得叫警察来现场监督,才能安全出货。”郭琼英表示。
出一次货要多半天,工作日夜颠倒又危险,难怪没有女性想进这行。
2014年3月9日晚上6点多,郭琼英来到位于桃园机场附近的工厂,今晚要分类包装2.8万条鳗鱼到日本,由于台湾养鳗业几乎快要消失了,几乎没鳗鱼可卖,这个星期就出这一次货。
卡车卸下数十袋鳗鱼,被送上一长条生产线,鱼儿相互叠压着,活泼乱跳地扭来扭去,看得人眼花缭乱。6个员工开始将鳗鱼分级,按每公斤2、3、4、5条全部分开,每级价钱都不同。
“日本老板知道每一批我都亲自看货,很放心,我是女人,不喝酒谈生意,只能更努力。”曾养过鳗的郭琼英亲自盯货,数十年如一日。“4点包装的鳗鱼搭凌晨6点半最早的飞机到日本,5点包装的乘7点的飞机,这样当天就能送到客户手上,最新鲜。”
不久前,她接到台湾朋友从日本打来的电话:四个人吃顿鳗鱼饭,帐单竟然要2万日元(约台币6600元),我们是不是被坑了?郭琼英耐心解释现在的鳗价状况,市场行情就是如此。近5年鳗苗供应大减,搅乱整个市场,鳗价飙涨到历史高点,种种辛酸,郭琼英最清楚。
生态观点:存活率仅百万分之一,人为捕捞杀伤力最强
鳗鱼产业创造出商机,但从生态观点来看,如果不节制捉捕,存活率仅百万分之一的日本鳗,恐怕绝种也不远了。今年过完的这个冬季,台湾沿海边又经历了一场鳗鱼苗生死战。对它们而言,台湾成了最凶险的死亡之岛。
根据台大渔业科学研究所副教授韩玉山估计,每100万只刚孵化的鳗鱼苗,历经飘洋过海,进入台湾河流,长成成鳗,最后成功洄游到海产卵的,顶多只剩1只。存活率只有百万分之一。
台湾常见的母日本鳗,在台湾、大陆、日本等地的河流长大成熟,然后从河流顺水而下,入海游往太平洋的马里亚纳海沟产卵。这是它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一产完卵,一生的任务即告终结,直接迈向死亡。
它的后代会继之而起,重复前一代的历程,然而要经过台湾,完成繁殖后代这个终极任务,至少必须闯三关,而在每一关,死伤都非常惨重。
第一关要先找到陆地及河流。鳗鱼卵刚孵化时,重量不到0.1克,无法游泳,样子像柳叶,因此称“柳叶鳗”,身体呈透明状,靠着北赤道洋流,顺着黑潮,晃啊晃的飘过2500公里远的距离。路程如此之长,大多数在沿路就被大一点的海洋生物吃掉了。
终于幸存者靠近了台湾的海岸,这时大约在10月份,数量只剩下从马里亚纳海沟出发时的5%不到。
在靠近海岸之际,“柳叶鳗”开始变成为流线身形的“玻璃鳗”,以减少阻力,脱离黑潮,因为它们闻到河水的味道。
宜兰,是它们抵达台湾的第一站,也是幼鳗抵达所有陆地的第一站。这时它们尤如粗针般大小,利于溯河而上,身体开始出现黑色素。半个月后,鳗苗遍布台湾各县市海岸,聚集在海河交界处。
第二关是进入河流生长。这时的敌人不是海洋生物,而是人类。此时鳗苗虽然带点黑色素,但身体还是透明的,身价不裴。每一只像粗针般大小的鳗苗,平均要价100至200元台币,是海龙王送上门来的财富,渔民称之为“白金”;又因为它们在冬季前来,在春节期间数量最大,也算是老天爷给渔民的“年终奖金”。
这时候,台湾的海边一点也不平静。大大小小、长长短短、各式各样的网,夜夜勤快地捕捞鳗苗。这些想进入台湾河流的鳗苗,超过80%都被抓起来,有的留在台湾鳗鱼池,更多的以当季最高价钱走私至日本,养大后被端上餐桌。
第三关则是安全长大。少数能进入河流的鳗苗,至少要花5年时间才达到成熟阶段。这时它们身体变成黄色,因为要隐藏在河底黄色泥士中,这是自然保护色。
然而,它们的生命历程依然危机重重。台湾滥捕野鳗情形严重,河流受到污染,没有鱼梯协助它们对抗湍急的河水,人为工程也不断破坏栖息地,让它们很难安全长大。
据统计,进入河流后能够长大的鳗鱼,比例最多只有当初顺利进入河流时的5%;而入海洄游前,仍可能被捕捞;从台湾回到马里亚纳海沟,沿路还有大型的掠食性海洋生物追杀。若有500条鳗鱼长大,顺利回到马里亚纳海沟产卵的可能只剩下一条。
在鳗苗来回超过5000公里的长途旅程里,阻碍它们走完生命历程的因素,人为占过半。再不加以节制捕捞,日本鳗列入濒临绝种动物名单是早晚的事。
产业观点:不敌大陆,打造品牌才能存活
台湾养殖的鳗鱼曾占日本市场总销量的60%,然而大陆改革开放后规模经济兴起,如今台湾鳗鱼在日本市场仅剩4%,面对强大的大陆,台湾鳗鱼产业的机会在哪里?台湾鳗能否回到从前的好光景?
“不可能!”彰化县鳗鱼生产合作让理事主席黄呈钖一秒钟都没考虑就直接回答,原因是大陆已经崛起了。
回想台湾出口鳗鱼最好的1993年,当时大陆养鳗重镇广东台山地区刚开始学着养殖鳗鱼,之后量越来越大,不过几年就取代了台湾。
关于大陆养鳗技术到底是谁教的?有两种说法,一是日本。台湾“渔业署副署长”陈君如分析:大陆主要是在室内养殖鳗鱼,只有日本才具备这种技术。另一派观点认为是台商,因为台湾大型的养殖户几乎都到大陆养殖过鳗鱼,但后来竞争不过当地业者,最后都回来了。
黄呈锡指出:大陆赢在规模经济,日本赢在垂直合作,台湾输在水平分工。擅长以规模取胜的大陆,在鳗鱼产业也是如此,以后起之秀的姿态,成功养殖日本鳗及欧洲鳗,鳗鱼出口量已经有多年成为大陆农渔产品出口的最大宗。
某大型鳗苗盘商透露,大陆鳗苗盘商每天进出的金额以10亿元台币计,而在台湾,1000万元就算很大了。“我都吓到了。”
台湾某大型养殖户曾到大陆去实地考察过,他开车沿路观察,鳗鱼养殖池多到数不清,而且多是企业化经营,环境很好。他还比较,自己的养殖池面积有70公顷,在台湾算大的了,但大陆最大的养殖池面积有900公顷,约两个台北松山机场那么大。
两地养殖的技术与传统也不同。大陆地多,不好的养殖池就直接丢掉,再找新的;台湾则父传子,子传孙。大陆有科研专业技术人员进驻养殖场,有学校教授亲自上门指导;台湾则靠传统土法炼钢,量水温,台湾渔民用手摸,大陆却是用测温仪器;台湾鳗鱼养殖户八、九成是家族企业,最标准的是夫妻二人组,顶多加一两个亲友帮忙,但大陆大多已企业化经营。
业内人士指出,台湾名义上有1600家水产养殖户,但因一家常常登记为好几户,实际上大约只有800户。
已发展了60年的台湾鳗鱼产业,未来在哪里?
业者分析,目前台湾有项优势是大陆比不了的,就是台湾和日本的市场连结做得比较好,可以直接用日文与客户沟通,合作有默契。另外,福建、广州飞往日本的班机不像台湾这么频繁,台湾活鳗运输较顺畅。
打品牌也是一种突破方式。台湾最大鳗鱼出口商旺生董事长郭琼英经营品牌有5年时间,也曾直接到日本开记者会,宣传台湾的鳗鱼。她觉得走品牌这条路是对的,她出口的鳗鱼,每公斤可以卖到1600元台币,优于普通市场行情。
养殖其他种鳗也是可考虑的选项。鉴于日本鳗苗数量大减又不稳定,台大渔业科学研究所副教授韩玉山认为,台湾可以转养菲律宾双色鳗和鲈鳗。由于未来有诸多不确定性,继续看天养鳗风险很大,业者必须找到应对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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