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朝阳医院新门诊大楼四层的妇产科阴道镜专家诊室里,记者如约见到了宋学红教授。她的嗓音铿锵有力,给人一种果断、干练的感觉;她的谈话方式直白而富有条理,给人留下朴素、清晰的印象。
话题是从她当天治疗的一个病人开始的。那是一位年仅28岁的女病人,尚未生育,年轻、漂亮、才智超群,在一家外企公司做高级主管。孕前检查发现宫颈细胞学筛查结果阳性(TCT[1]: HSIL[2])。宋教授为她作阴道镜检查时发现,宫颈外口处有大面积HSIL病变,小部分病变上行进入宫颈管内,怀疑有早期微小浸润癌。经医患双方充分沟通后,宋教授直接用LEEP [3]为她实施了宫颈锥切术,术后病理诊断显示:宫颈锥切标本中CIN3 [4]累及腺体并局灶性微小浸润性鳞癌(<1 mm),切缘净[5]。因癌症发现及时,病灶切除完整,保住了她的子宫,也维系了她未来做母亲的梦想。这种病例听起来令人心痛,从而也引发了宋学红教授发自肺腑的感言——
对妇女人群的呼吁:
远离宫颈癌、早诊早治是关键
宋学红教授自1978年至今,已经在北京朝阳医院从事妇产科临床、教学、科研工作30年了。1999年,宋教授赴美国阴道镜与子宫颈病理学会(ASCCP),接受宫颈细胞病理学、阴道镜学(高级教程)与LEEP手术的专业培训。2000年任中国阴道镜培训中心主任。2008年任北京市两癌筛查(宫颈癌、乳腺癌)妇产科专家。宋教授是目前国内为数不多、有影响力、知名度很高的阴道镜专家之一。阴道镜是专门用于早期诊断宫颈癌前期病变(CIN)与宫颈癌的辅助检查技术。在长期的临床工作中,宋学红教授诊治此类病人达数千例,积累了丰富的临床经验。近年来,她最大的感受之一就是,当病人被查出患有宫颈癌时,面对疾病的极度恐惧与无奈!
宋教授希望通过记者本次的专访,准确地告知读者:子宫颈癌是发生于宫颈阴道部和(或)宫颈管内被覆上皮的恶性肿瘤,是全球妇女恶性肿瘤中仅次于乳腺癌的第二种最常见的恶性肿瘤。
宫颈癌的病因已经明确:持续的致癌性的人乳头瘤病毒(HPV)感染,是导致95%以上宫颈癌的病因。但是,并非所有持续的致癌性的HPV感染一定会导致宫颈癌。绝大多数的HPV感染,特别是35岁以下的妇女,可经自身天然的免疫力自动清除。最新来自全球的、与HPV感染相关的流行病学研究发现,女性在其初次性交的第一个10年,HPV感染率高达80%,其中绝大多数感染在1~2年内自动清除。美国国立癌症研究所(NCI)的一项最新研究结果显示:即使是致癌性的HPV感染,67%的妇女也可以在12个月内自动清除感染。该研究结果还显示,超过12个月以上、达30个月的、持续的、致癌性的HPV感染,可导致21%的CIN2+[6]的检出。研究者建议,如果适龄妇女(25~65岁)每12个月进行一次有效的宫颈筛查,并能对筛查出的宫颈疾病给予正确的治疗,那么,大多数妇女将能有效地预防宫颈癌。
人类的性行为,维系了人类种族的延续与基因的进化,与人类性行为相伴的生殖道感染,绝大多数可经自身的免疫系统自动清除,这其中也包括了HPV感染。持续性的(3~10年或更长)致癌性的HPV感染,只有在人体免疫功能低下时,才可能最终导致高等级癌前期病变(CIN 2~3级)→宫颈癌。中晚期宫颈癌的死亡率很高,而早期宫颈癌,特别是Ⅰa期的宫颈癌(癌浸润的深度不超过5 mm、范围小于7 mm),治愈的成功率几乎可达100%。
宫颈癌较之其他恶性肿瘤,生物学进程相对缓慢,这是其十分突出的特点。从持续的致癌性的HPV感染到CIN3平均历经10年,从早期宫颈癌发展至晚期,平均也要历经10年。第一个10年,恰恰是我们可以有效地筛查→诊治→防治宫颈癌的生物学基础。
宋教授希望更多生育年龄的妇女能清楚地了解:宫颈癌是一个相对“善良”的癌症,可防可治。把握的关键是:每年到正规的大医院做一个全面的妇科检查,其中最重要的检查是做宫颈细胞学筛查试验,如果病变发现得早,治疗得及时,将会远离癌症、远离危险:远离宫颈癌,早诊早治是关键!
对医生的呼吁:
科学、严谨地担当治病救人的社会责任
据宋教授介绍,宫颈癌前期病变(CIN)是宫颈癌生物学进程中的特殊发展阶段,在生育年龄妇女中,其发生发展是一个相对普遍的问题。宫颈癌防治的重点在癌前期。在多年的行医生涯中,令宋学红教授最不能容忍的,是以下一些相对普遍的现象:
其一,将健康的宫颈(如宫颈糜烂)视作宫颈癌前期病变,给予错误治疗。这些治疗包括激光、冷冻、微波等各种物理治疗,甚至还包括LEEP。这些错误治疗不仅给受治的健康妇女带来了身体上的痛苦、经济上的损失,还给这些妇女的未来带来诸多潜在的伤害,如误以为宫颈糜烂治好了,以后不会得宫颈癌,从此不再做宫颈筛查。实质上,宫颈糜烂不过是医生裸眼观察到的一个生理现象,其本质是宫颈柱状上皮异位(又称宫颈生理学外翻),而非疾病。另外,一些未生育的年轻女性,因宫颈糜烂而行LEEP治疗,日后在妊娠期有可能导致流产或早产的双倍风险!
其二,过度夸大CIN1与HPV感染的风险,给予病人无休止的阴道上药、反复的手术治疗,甚至让病人长期输液或肌肉注射干扰素或白介素进行治疗,这些做法都是错误的。CIN1与HPV感染统称为低度鳞状上皮内病变(LSIL)。新的循证医学研究结果表明,此类病变首选一年之内定期观察,多数病人可在一年内不治自愈。即使因例外情况需要手术治疗,也一定要由有资质、有经验的医生施治,特别是对于那些尚未生育过的年轻病人、妊娠期妇女、免疫功能低下的妇女和绝经期后的妇女。
其三,漏诊或误诊误治宫颈癌。将宫颈浸润癌误当作宫颈糜烂,给予简单的物理治疗,最后贻误病情,失去最佳治疗时机,给病人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和巨大的伤害。导致这一类错误的主要原因是不遵守筛查、诊治的标准化程序进行医疗服务,或者根本不具备诊治条件,只是为了个人或集体的经济利益,不负责任地为病人胡乱施治。对于前者,需明确宫颈筛查的标准化程序是“三阶梯”:第一步,宫颈细胞学筛查,如果筛查结果(+)则进行第二步,即阴道镜检查,如果阴道镜检查发现高等级癌前期病变,则进行第三步,取宫颈多点活检和(或)宫颈管内膜刮取术,或者直接行诊断性宫颈锥切术。对于后者,任何有社会责任感的医务人员,都应旗帜鲜明地加以反对。
宋教授充满激情地呼吁:医者父母心!愿所有的医生都能科学地、仁慈地、诚实地面对病人,尽医者最大的力量帮助、救治病人,合格地承担起治病救人的社会责任!
宋教授自2000年以来,带领她的专业组,每年完成多人次的阴道镜检查、2000多人次的门诊手术,每年检出女性下生殖道癌前期病变500~700人次,其工作质量与数量居全国之首。宋教授擅长应用“三阶梯”技术(细胞学、阴道镜与组织病理学)诊治管理女性下生殖道癌前期病变;擅长应用阴道镜检查术评估妊娠妇女合并高等级宫颈癌前期病变与宫颈癌;擅长诊治各类疑难生殖道感染。从2006年至今,在北京组织、策划、举办北京市妇产科学界中青年医师宫颈病变学术沙龙14期,其主旨是传播科学知识与学术交流,促进青年医生的进步,推动宫颈癌前期病变的规范化诊治。
注释:
[1] TCT(ThinPrep Cytological Test):宫颈细胞学筛查试验技术的英文缩写,这种筛查技术在经济发达的国家应用较为广泛。
[2]HSIL(High-grade Squamous Intraepithelial Lesion):宫颈细胞学筛查试验结果的英文缩写,意为高等级鳞状上皮内病变(CIN2-3)。
[3]LEEP(Loop Electrosurgical Excision Procedure):特指子宫颈环形电切术。
[4]CIN3(Cervical Intraepithelial Neoplasia): 重度癌前期病变,包括CIN3和原位癌,是宫颈癌筛查中最重要、最有价值的检出类型,经规范性治疗(主要为宫颈锥切术),可以不切除子宫,完全治愈,治愈后仍须由专业医生定期随访。CIN3未经规范化治疗,有超过80%以上的几率发展成宫颈浸润癌。
[5] 切缘净:组织病理学专用术语,特指手术切缘未见到病灶。其临床意义为:病灶切净。
[6] CIN2+:指宫颈癌前期病变的级别在CIN2级以上,如CIN3或宫颈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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