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次踏入学堂,不论是被人视为异宝的鹅湖书院,还是传说中充满传奇色彩的稷下学宫,抑或只是启蒙自己的村头小学,都怀有一种不可言说的情感,是静默,是钦慕,是恐惧。因为总有一个画面在脑中挥之不去:
昏暗灯光把几排学子的身影打到窗户上,这里的人正在进行一项盛大而又无言的文化传代的活动,他们正在解密一切文明传承的媒介——文字,他们也在书写自己的“历史”,这之中最打眼人的名字,是解缙。
臣子
解缙名片上第一个身份是臣子。他辅佐了三位帝王,从最初的明开国皇帝朱元璋到末了的燕王朱棣,他的入仕是因为才华,最后命送宦位也是腹中经纶。
公元1388年戊辰科进士三中第十名的获奖者是解缙,大概是从这时起,在太祖皇帝对他说:“与尔义则君臣,恩犹父子,当知无不言”后,他的仕途便命运多舛。因为古往今来,文人做官会认求死理,会恃才,会自傲,这在初生的解缙身上也表现出来。《太平十策》使朱元璋“称其才”,但言多必失,当圣上数次批阅到他的文字,心中感觉不对,终于,《论袁泰奸黠状》中的激昂文字令其闭门思过十年。
十年磨一剑,出师临京城。却早已天下大变,给他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即使家庭遭变,纵然改朝换代,深厚的文化涵养积累赋予了其忠臣的天然秉性,全心辅佐当权者,并取得一系列成就。我相信,在面对诋毁和被贬谪时,正是十年休整让他泰然自若并从一而终。不论结果,过程肯定是不可挑剔的辉煌。
文人
《大明第一才子解缙》定义了他第二个真实身份——文人,像极了当江西老表谈到文化时,一改往日腼腆,即使富有乡土气息的人也都能抛出一两个名字。这才是书中“西江月照千江水,一海光分四海心”的真实写照。
这些名字中最打眼的,还是解缙。作为三朝大学子,他是让人打心里钦佩的人物,即使有些来自杜撰,但褪去一切修饰后,其本身的面容也令人动容。从书里,我看到的是在一个连中科举的书香家庭的耳渲目染下,从小就表现出神童气质的解缙,是从小正统儒家文化教育奠定其文辞地位的惊人发现……
当然,谈到这个名字,更多人心中第一反应出的是《永乐大典》——世界有史以来最大的百科全书。不错,时至今日,我们仍然可以从历史文字的洪流中感受到那一抹抹时代的气息,文化自信的高度,文化眼光的深阔。这部中国第一书使百年后乾隆皇帝再看时,也不由得再次惊叹解缙之力。
就像伦布朗油画中,以玄黑色的背景,使黑暗更加黑暗,使光亮更加光亮。明朝是个文化沉闷期,没有汉朝永恒的框架,没有泱泱盛唐的自信,只有比两宋更娇弱的文化底盘。解缙的名字自然笼罩在这阴影里,因为朱元璋的文化专制主义中,一些类似文字娱乐游戏,给了文化环境以系统的设计,严密的包围,整体的渗透,长久的延伸。
他没有像一些文人一样,成为犬儒。更没有追“台阁体”之风,在引风弄月的雅士中自得其乐,而是逃脱皇家奴仆的身份,逃脱整体文化的集体人格的萎缩。
“门对千杆竹短,家藏万卷书长”他作回最初的模样。他一直在教导别人远离歌功颂德的文化恐怖主义风气和“尽毁天下书院”的开倒车的文化复古主义,在能力有限的职位尽最大努力做力所能及的事。只有不断学,不断写,不断……
明初的黎明来到,但正午过后,黄昏不久将至。此时,地平线上出现解缙这位剑客。他们等待了太久,所以肩上责任重重;这个民族睡了太久,所以对黎明感觉特别深刻。
作为臣子,他不是盲目追随时代发展需要而苟活,相反,他被我们铭记;作为文人,他几次复盘民族文化,为我们留下难以复制的瑰宝。当然,其他国家也会有大量战争中的文人,但都没有像中国文化当中那样,站在烟尘前面的身影,居然是个千年大家。
“沧海桑田,何问其源?来于无限,归于无限”我们民族幅员辽阔,我们文化生机旺盛,正是拥有像解缙这样的人,一点一滴,荟萃精华。在文化母亲遭受侵犯时,他们及时出手,留全她最美的容颜。但无情岁月带走了他们,带走他们的风花雪月。
现在到了我们,不再走岔道,不再彷徨,三更有梦书作枕,只在岁月的记忆中与他们相似一笑:“因为世纪刚刚来临,今天,我总算及时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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