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衣食住》读后感
吴欢章主编的《现代作家游记辞典》(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97年版),收有周作人写于1935年的《日本的衣食住》一文。
文章一开头说:“我留学日本还在民国以前,只在东京住了六年,所以对于文化云云够不上说什么认识,不过这总是一个第二故乡,有时想到或是谈及,觉得对于一部分的日本生活很有一种爱着。”
周作人称日本是他的“第二故乡”,并说对日本生活很有一种爱的情感。因此,由他来介绍日本传统的衣、食、住,不会隔靴搔痒。文章写得很有知识性和趣味性。
文章先介绍日本的居室。作者认为,曾为清政府驻日外交官的黄遵宪(1848年—1905年),是“中国人纪述日本风俗最有理解的”。他引用黄遵宪《日本杂事诗》(成书于1897年前后)里的一个关于房屋的注解:“室皆离地尺许,以木为板,藉以莞席,入室则脱屦户外,袜而登席。无门户窗隔,以纸为屏,下承以槽,随意开阖,四面皆然,宜夏而不宜冬也。……楹柱皆以木而不雕漆,昼常掩门而夜不扃钥。寝处无定所,展屏风,张帐幕,则就寝矣。每日必洒扫拂拭,洁无纤尘。”
虽然这种房屋“宜夏而不宜冬”,而且“无门户窗隔”,槽上拉动的板窗木户可随意开合,内无扃钥,作者还是说:“这种日本式的房屋我觉得很喜欢。这却并不由于好古……我喜欢的还是那房子的适用,特别便于简易生活。”他还比较了中国和日本的居室,“中国公寓住室厅在方丈以上,而板床桌椅箱架之外无多余地,令人感到局促,无安闲之趣。大抵中国房屋与西洋的相同都是宜于华丽而不宜于简陋,一间房子造成,还是行百里者半九十,非是有相当的器具陈设不能算完成,日本则土木功毕,铺席糊窗,即可居住,别无一点不足,而且还觉得清疏有致。”看得出作者对日本式房屋赞赏有加。不过需要指出的是,日本居室的古风与它的经济有关,进入现代以后,日本的居室也有了不少的改进。
关于日本人的衣着,作者继续引用黄遵宪《日本杂事诗》里的注解,“女子亦不着裤,里有围裙,《礼》所谓中单,《汉书》所谓中裙,深藏不见足,舞者回旋偶一露耳。五部洲惟日本不著裤,闻者惊怪。今按《说文》,袴,胫衣也。《逸雅》,袴,两股各跨别也。袴即今制,三代前固无。张萱《疑耀》曰,袴即裤,古人皆无裆,有裆起自汉昭时上官官人。”可见,日本人“不著裤”乃古风。
作者进一步解释说:“日本上古有袴,与中国西洋相同,后受唐代文化衣冠改革,由筒管袴而转为灯笼袴,终乃袴脚益大,袴裆渐低,今礼服之‘袴’已几乎是裙了。平常着袴,故里衣中不复有袴类的东西。……日本衣裳之制大抵根据中国而逐渐有所变革,乃成今状,盖与其房屋起居最适合,若以现今和服住洋房中,或以华服住日本房,亦不甚适也。”
作者毕竟是“日本通”,又熟悉中国文化,经他这样一说,我们对日本人的传统裤装就基本清楚了:日本人古代的裤,跟中国古代的袴相同,没有裆的;到了汉昭帝时期开始有了裆,后来受唐代文化衣冠改革的影响,袴裆渐低,现代日本人作为礼服穿的“袴”几乎就是裙了。作者还认为,日本传统衣裳“大抵根据中国而逐渐有所变革,乃成今状”,并“与其房屋起居最适合”。
我在百度网上查获:袴(裤的繁体字)就是胫衣即腿衣。“袴”同“绔”。绔在汉代以前就已出现,是汉族传统服饰之一,属于汉服系统。《说文解字》解释为:“绔,胫衣也”。《释名·释衣服》说:“袴,跨也,两股各跨别也。” “绔”后来被写作“袴”。
由此可知,中国古时的裤子称为袴或胫衣,就是套在腿上、没有裆部的裤子。可能有点像现在的长筒袜子,有人说像现在小孩穿的开裆裤,但也有人说:袴可能没有裆,当绝对不意味着是开裆。
袴在古代日本是男子穿的,后来女子也穿。现代日本的袴是一种宽松裙裤,跟和服一起穿。大部分日本人说,日本袴是由中国的袴而来的。
至于日本人的食,黄遵宪《日本杂事诗》注中说,日本人“多食生冷,喜食鱼,聂而切之,便下箸矣,火熟之物亦喜寒食。寻常茶饭,萝卜竹笋而外,无长物也。近仿欧罗巴食法,或用牛羊。”但是作者说,“肉食不能说很盛”,“平常鸟兽的肉只是猪牛与鸡,羊肉简直没处买,鹅鸭也极不常见。平民的下饭的菜到现在仍旧还是蔬菜以及鱼介。中国学生初到日本,吃到日本饭菜那么清淡,枯槁,没有油水,一定大惊大恨”,直到现在,“人家则大抵只煮早饭,家人之为官吏教员公司职员工匠学生者皆裹饭而出,名曰‘便当’,匣中盛饭,别一格盛菜,上者有鱼,否则梅干一二而已。傍晚归来,再煮晚饭,但中人以下之家便吃早晨所余,冬夜苦寒,乃以热苦茶淘之”。日本民族崇尚艰苦朴素的生活,于此可见一斑。
作者在介绍日本衣食住这类民俗文化时,借机对中日民族性之不同发了不少议论,由此可见本文除了知识性和趣味性,更具积极的思想性。比如,作者说:“日本因其工商业之发展,都会文化渐以增进,享受方面也自然提高,不过这只是表面的一部分,普通的生活还是很刻苦,此不必一定是吃冷饭,然亦不妨说是其一。中国平民生活之苦已甚矣,我所说的乃是中流的知识阶级应当学点吃苦,至少也不要太讲享受。享受并不限于吃‘吐斯’之类,抽大烟娶姨太太打麻将是中流享乐思想的表现,此一种病真真不知道如何才救得过来。”又比如,作者特别指出中国某些事情的“荒谬”:“有的事情在事实并不怎么愉快,在道理上显然看出是荒谬的,如男子拖辫,女人缠足,似乎应该不难解决了,可是也并不如此,民国成立已将四半世纪了,而辫发未绝迹于村市,士大夫中爱赏金莲步者亦不乏其人,他可知矣。”
在谈到日本学习中国文化时,作者尤其钦佩“日本之善于别择”:“中日同是黄色的蒙古人种,日本文化古来又取资中上,然而其结果乃或同或异,唐时不取太监,宋时不取缠足,明时不取八股,清时不取雅片,又何以嗜好迥殊那。我这样说似更有阴沉的宿命观,但我固深钦日本之善于别择,一面却亦仍梦想中国能于将来荡涤此诸染污,盖此不比衣食住是基本的生活,或者其改变尚不至于绝难欤。”
陈鸣树在“《日本的衣食住》赏析”一文中说得好,一个国家的民俗特点,“往往深藏着一种历史和文化的意蕴,且预示着一个民族未来的发展。日本民族的大起大落,是民族的悲剧,但她终于在这一旷世的悲剧中振作起来,成为世界上的经济大国。这从她的民族性的积极因素中可以得到印证,从衣食住这类民俗文化的历史渊源中也可得到印证”。
2022年4月下旬
本文参引资料:
陈鸣树“《日本的衣食住》赏析”(见《现代作家游记辞典》,吴欢章主编,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97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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