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幕还是落下了,筱燕秋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身穿薄薄的戏装走出了剧场,她舞着长长的水袖唱了起来,她唱的依旧是二黄慢板转流水转高腔,是那样的美,那样的酣畅。十字街头上没有一个行人,只有筱燕秋一个演员。每次回顾《青衣》眼前最先浮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那股苍凉,那番孤寂,总会把我从迷幻的想象拉回到逼仄的现实。
筱燕秋在儿时便有了“黄连投进苦胆胎,命里就有两根青衣的水袖”的认定,天赋异禀加上执着追求使她最终异化为非人,最终她不再是筱燕秋,而是嫦娥,以青衣的形象,为之疯狂。青衣是一场苦情戏,是筱燕秋一个人的戏,戏里戏外落差太大,容易缔造悲剧。筱燕秋说:“我就是嫦娥。”的确,嫦娥对筱燕秋而言是宿命,然而人一心想成仙,这大大超出了人的能力极限,结果也自然超出了人的承受极限。即使是神话中的嫦娥最终得到的也只是一座凄冷的广寒宫,但筱燕秋要面对的是比广寒宫更为巨大的封闭空间,这是一场囚禁,所以孤寂便成了她的唯一,旷古持久,是她的整个人生基调。
“人总是吃错了药,吃错了药的一生经不起回头一看,低头一看。吃错药是娥的命运,女人的命运,人的命运。人只能如此,命中八尺,你难求一丈。”毕飞宇如是说。筱燕秋是这样,嫦娥是这样,人亦是如此,似乎必须忍受这其中的巨大无奈。可是筱燕秋不信命,她又怎能信命?她是青衣,青衣是接近虚无的女人。或者说,青衣是女人中的女人,是女人的极致境界。只有在戏里,她才能真正找到自我,得到满足,因为那儿才有她的魂魄,那儿才是她的归宿。
我一直认为追求梦想的人生是幸福的,海子在《枫》中说道:“要有最遥远的梦想,即使明天天寒地冻,路遥马亡。”或许在常人看来,筱燕秋的一生是悲惨的,但我们局外人又怎能了解局中人的苦与乐呢?人的一生是苦乐交织的,失望在前,希望在后。有希望就不是悲。筱燕秋甘愿用一生去舞一场寂寞青衣,追逐本身是不会衰灭的!
至此,我仿佛又看到了雪夜中的筱燕秋,她对自己说“我要唱,我不能不唱,我要唱给天,唱给地,唱给我心中的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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