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鲁迅的文章,善于描摹社会中形形色色的人来揭示丑陋的“恶”,那么太宰治则是通过狠狠撕裂自身的皮囊,鲜血淋漓的坦露灵魂深处的“不堪”与“异类”。
对比鲁迅,太宰治的笔法近于悲戚低沉的耳鬓呢喃,那些过往的伤痛,难言的孤独,一字一句,沁入骨髓。
《人间失格》是典型的“伤痕文学”,太宰治短短消逝的一生却承载着浓烈的感情,骇然的沉浮。又是那脆弱敏感的神经,迫使他向死亡寻找救赎。叶藏就是太宰治心口的疤,是他检索一生,镌刻出的光影。
“回首往昔,我的人生充斥着耻辱。”《人间失格》在开篇就如是说。何其悲观,何其沉痛。三九严寒,也抵不过这一句对人生判下的死刑。该是如何沉重的打击,才让他难以喘息,畏缩在黑暗,不见天日。
很多人疑问,我们该说叶藏是一个悲观主义者吗?
我想不是的。他也曾努力生活过啊,只是生活恰巧并不是他所热爱的样子罢了。
叶藏年幼时渴望温暖的亲情,却连挑选礼物都要承父亲欢颜;想要选择美术院校,却被所谓的前程论绊住脚步;几次三番的感情都因为种种原因,不疾而终......他的热爱,最终是被生活磨平了棱角。
他自述,虽然生而为人,却极度畏惧胆怯人类。其实,究其根本,是那过于敏感的神经与敏锐的洞察力,迫使他提前知晓了人性的“恶”与“虚伪”。他害怕人类的这种特性会将他一切美好的愿望打碎,害怕还未开始的幸福化为泡影。这种小心翼翼,使得他自幼就学会伪装,甘愿扮演一个小丑的角色,以近乎怪诞的方式,在引得人们发笑的同时,博得他所奢望的不堪一击的温情。只是伪装的时间长了,人终究是会疲倦的。
叶藏本想通过离开故土,寻找新的生活的方向。可是,他还是陷入了更深的泥淖。从结交堀木的那一刻时,悲剧的命运继续书写。
堀木是个地痞流氓。他带叶藏酗酒、交往妓女。没有人会想到当年的乖孩子会迷恋上风月。父亲的冷言,同学的嘲讽,纷至沓来。
很多的流言蜚语,其实都误解了叶藏。寻找妓女,对于他来说,从来不是为了肉欲的满足,他只是想从妓女臂弯里找到最纯粹的柔情,那种全心全意不掺杂质的仰慕会让他真实的快意。他不用带上厚重的面具,讨好别人,却卑微了自己。
世间的一切不如意,冷脸、训斥、嘲笑统统抛在脑后,干脆沉溺在这里,他告诉自己。如此看来,他还是一个单纯的孩子啊,他只是在以一种旁人无法理解的姿态卑微的寻找自己的救赎罢了。
叶藏感情经历的波折难以细数。值得一提的是他与良子的婚姻。良子是一个轻易给出信任的单纯的女孩子。她的灵魂是澄澈的、不染纤尘的。我想这就是叶藏最后会选择与良子结婚的原因。他渴望找到在这个世界上的善,哪怕是一点点。但是,叶藏万万没有想到,这种美好的信任,竟然成为侵害他妻子的利刃。有心人利用这样纯粹的信任玷污良子。这样的画面落在叶藏的眼里,无疑是可怖的,他一直拼命的躲避这个世界的丑恶,结果,人性的丑陋还是在他眼前,活生生的上演,纯洁的心灵沦为被利用的工具,叶藏对这种“恶”深恶痛疾,却又避无可避。
初次看及叶藏没有去救她的妻子,而是默默的离开,感到愤怒又不解,忍不住想要唾弃他的极端冷血、寡淡。后来,仔细想想,他在黑暗时期的不抵抗,恰恰印证了他易受到现实打击的精神脆弱性。换一种角度角度来说,他的这种脆弱性来源于对生活、对人性乃至于幸福的纯粹追求。叶藏是固执的,这种类似于精神洁癖的特性,让他不能容忍任何肮脏,欺骗,正是因为他有他的理想主义,所以在这个不尽如意的人间,他不满却无力改变。这种无奈,悲痛演变成对整个社会的失望和冷漠,由此,他的两次自杀也得到了解释,对他而言,或许死亡,才是真正的救赎。
“若能避开猛烈的欢喜,自然不会有悲痛来袭。”这是一种对不能长久拥有的害怕,以至于放弃尝试。他在文中说,生而为人,我很抱歉。抱歉的是自己的懦弱,也可能是无法改变人类本性中恶的绝望。然而不是每个人都会成为叶藏,也不会是下一个复刻版太宰治。那种十二分的敏感,终究不会适应现实的社会。
真实的生活,需要勇气和足够的担当。
“大概我们到了某个年纪,
喜欢的东西依旧喜欢,但可以不拥有;
害怕的东西依然害怕,但可以面对。
你对人情世故的每一份通透,对爱来爱去的每一分豁达,都是成长。”
不是说,这个世界没有黑暗,只是,当没有光芒的时候,就打开窗,迎接太阳;蓝色不等于忧伤,还有辽阔的海洋。我们本身的存在,就是生命的意义,所以,生而为人,良善坚毅,不必抱歉。(虞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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