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完《卖米》这篇文章,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文中辛苦一天期待能卖个好价钱却粒米未卖的母亲,一下子让我想起了因分粮忍受屈辱而寻死的母亲。
儿时的记忆里,父亲常年在外工作,母亲一年四季总是起早贪黑,家里、地里连轴转。爷爷奶奶年迈,我们兄妹四个年幼,老的老,小的小,在村里常常被人看不起。那时候,地里的活只有母亲一个人干。为了多挣工分,母亲总是拼死拼活地干,和大老爷们一样,干出粪拉粪、修河堤之类的重活儿。尽管这样,由于挣得工分少,我家总是缺粮户。
有一天下午,母亲高兴地对我说,生产队要分粮了,让我帮着她撑粮袋。一路上,乡亲们拉着车子,有说有笑地往村里的粮仓走去。我开心地在大人间跑来跑去,母亲默默地跟在后面。开始分粮了,队长每喊到一家户主的名字,那家人便欢喜地拿着粮袋过秤装粮。分完了一户又一户,我忍不住催问母亲:“咋还轮不到咱家呢?我急着吃白面馍呢,前几天我看见巧玲吃白面馍了,光想上去咬一口。”说着,我故意给母亲扮出个馋样。母亲笑笑,拍了拍我的头,却没吭声。
等到最后,天都黑了,也没听见队长喊母亲的名字。这时候,母亲小心翼翼地走到队长面前,低声问道:“大兄弟,俺家分的粮呢?”队长看都不看母亲一眼,没好气地说:“前几天不是给你说了,你家挣得工分太少,得拿钱来买。你不拿钱,咋给你家分粮?”母亲陪着笑脸说:“我已给孩他爸传话了,让他赶紧给家里寄钱。等钱寄回来了,立马交给队里。”队长不耐烦地说:“这样吧,你们啥时候把钱拿来了,我就把粮分给你们。”母亲急了:“大兄弟,您就先照顾照顾俺家吧,这几天家里都快断顿了。”队长蔑视地看了母亲一眼说:“你们家就你一个娘们干活,六七张嘴吃饭,想让队里养活你全家?”母亲像遭受了莫大的屈辱,竟杵在原地很久。突然,她扔下车子和粮袋,扭头疯了似的往村南头跑去。我吓得紧紧跟在后面,任凭我哭着喊着,母亲也不回头。我心里害怕极了,生怕母亲出什么事。一直跑到村南的机井旁,母亲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开始痛哭起来。黑暗中,她撕心裂肺的哭声,像刀尖一样深深地扎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我赶紧跑到她身边,紧紧拽住她的胳膊,哭喊着让她回家。母亲看着惊恐未定的我,一下子把我揽入怀里。过了好久,母亲才渐渐回过神来,打消了寻死的念头。
到了20世纪80年代,国家开始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我们村第一年刚推行时,乡亲们的心里七上八下都没有底,有的想承包土地自己干,有的还想继续跟着生产队干……就在大家犹豫观望的时候,我们生产队的狗蛋爷第一个提出来要承包土地“单干”。我的母亲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竟然第二个跟着要“单干”,惊呆了村里的不少人。他们背地里议论纷纷,说母亲不知深浅,要出风头。好心的邻居也多次劝说母亲不要逞能,可母亲十分要强,非要承包土地单独干。生产队里那些平时看不起母亲的人也很高兴,他们认为,终于有机会把我家这个“包袱”给甩掉了,等着看我们家的笑话。
后来,在母亲的坚决要求下,生产队按人均2亩地的标准,给我们家7口人分了14亩地。分地后,母亲满心欢喜,越发干得起劲,每天风风火火忙个不停,浑身上下好像总有使不完的劲。在母亲的辛勤劳作下,分地后的第一个麦收季节,我们家的14亩地获得了大丰收。我清楚地记得,当时我们家的三间屋子里到处堆的都是麦子,一家人高兴得不知怎么办才好。爷爷奶奶忙着补粮袋,买席子围粮囤,而我和弟弟妹妹们坐在麦子上恣意玩耍,开心的不得了。这一年,母亲终于在别人面前挺直了腰杆。
第二年,那些等着看母亲笑话的人,看到我们家吃上了白面馍,他们纷纷效仿我家,提出来要承包土地“单干”。打那以后,我们整个村都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村里的所有土地全部分包到户,家家都有了自己的土地。
现如今,母亲再也不种地了,家里的十几亩地也全部流转给了种植大户,但她对土地的情结永远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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