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部宁静柔婉、细腻婉转的中篇小说,描述了雪域北疆三个家庭的悲欢离合,17个故事章节的设置,既弹拨着大珠小珠落玉盘清脆的响声,又洋溢着无声胜有声的浓郁的农民式的善良力量。迟子建笔下的人物是日常的:有做屠夫的,当劳工的,刻石碑的,干理容师……每个人物都朴素简洁有感染力,又饱含故事。自然以辛开溜为最,作为书中首位出现的“角儿”,有相当惊艳的亮相:辛七杂用凸透镜调取太阳火,点燃了他的烟……书中各式人物就在桦树皮的烟熏火燎的气息就此弥漫开来。
迟子建如同一位柔情诗意的插花匠,来描绘三代人的恩怨情仇。每个人物如同一朵小花,用心培育,笔端出落的花朵,带着人间的晨露和人性的微光。她喜欢通过富有质感的生动细节来营造人物的特写,以小人物的悲欢哀乐,来透视出最深沉的东西。比如她写王秀满,相当生动细腻:“这姑娘又高又瘦,梳两条麻花辫,长瓜脸,眉毛疏淡,眼角下垂,大鼻孔,肥厚的紫嘴唇,尘灰满面,只有眼睛是清澈的,身上散发着一股咸腥气。”她写烟婆,也是如此着墨:“这女子是矿工的遗孀,个子矮矮的,脸黑黑的,言语不多,跟辛七杂一样,喜欢叼杆烟袋,牙齿焦黄,整个人就像一截黑烟囱,媒婆叫她烟婆。”每个人物,看似起笔落墨,无关悲情。作者用极淡的笔墨来描写出场的第一位女性——王秀满,一个家境贫寒,长相丑陋的大姑娘,为了坚决不生养的丈夫做了结扎手术,恪守本分,维护家庭,但最终却被她尤为娇惯的养子身首异处了。烟婆,略自私,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势,长相虽如“茅坑的石头”,却是“三好”(身材好,厨艺好,家务好)妻子,且疼丈夫。
重新观照这些卑微的人物,怀揣着各自不同的伤残的心,却要努力活出人的样子,多么不易。这些小细节的描写,展现出迟子建沉静细腻、一点也不“生猛”的文风,就像一阵风拂过脸颊,很舒服,很惬意。其他人物也悉数登场,每个人的人性都在特定的体制内,身上都有着传统文化的精魂和劣根,努力寻找出路。柔软的心里,裹着的是凄苦的人生。用小人物堆砌群山之巅,又将巍峨镶嵌于小人物身上。高明而有效。
其实提起东北,首先想到的是21世纪以萧军、萧红、端木蕻良等自发创作的最具代表的东北作家群,“九一八事变”中那些铁蹄下不屈的东北人民、游击健儿,以及那浓郁的爱国情怀。同样来自东北籍的迟子建,在《群山之巅》中始终保持对社会现状的关注和省察,小说中不乏对当下社会的批判和反思,将底层人物的心理活动映射在自己的心里,这种“同时代”精神有种不可估量的价值,恰恰表现了作家的社会责任感。现代与传统,道德与法律,孰轻孰重?以平凡人为例,展开笔墨,小说中有当下关心的腐败、环保问题、伤筋动骨的革新问题以及大学生投毒事件,从土葬到火葬的变迁,从枪决到安乐死的转变。
作为龙盏镇镇长的唐汉成,觉得迟子建是偏爱他的,他是她的宠儿,对他寄予了自己对故乡黑土地的热爱。文中写到:他是热爱大自然的,看见清澈的溪流,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他的血液就畅通了,一路的风尘也被洗去了,甚至影响龙盏镇环境的的产业,他总找借口搪塞。甚至在斗羊节上,他买通镇民,只为了赶走前来探测矿源的工程师,怕它被开采和发展。因为他喜欢这里的自然环境,不愿它有任何的开发。近期看,恶意开发、破坏环境的行为微乎其微,长远看,这些是危及人类生存的。不难看出,作者提倡的生态文化与余秋雨先生的“生态文化”不谋而合:发现一切文化的终极基准,人间是非的最后衡定,还是要看山河文化。这里的山河文化准确指,山河文化所能给予的生存许诺。
迟子建在文中似乎也向读者表达了人类最终要依靠于平静而低调的生态,也是中华文化的“生存底线”,更是人类绵延生存的唯一底线,只有维护了生态平衡,人类才能“与狼共舞”。或许迟子建和余秋雨先生一样,在摸到了山河文化乃至中华文化,窥得了生存底线后,二者的文笔与思绪略有相通之处:紧贴山河大地的苍原苍生,在文学写作上一次次“返乡”,将自己丰沛的情感倾洒在自己可爱的家乡。这样,人类才不至于一次次经历了无奈迁徙、生态战争、荒野开拓、炊烟新起。否则,又一次体会到毁坏大自然的隔绝体制。因此,人类必须仰赖于大地的力量,不能违逆。也印证了余秋雨先生说的:“人太渺小,怎么强的过天地。”
重新整理这些记忆碎片,才会明白作者的良苦用心。文中的每个人物透着朴素善良的一面,即使裹夹着温情与无奈,你也能感受得到每个人都在认真、虔诚地活着,每个人都是生活中勇敢的战士,风雨中不曾低头。就像泰戈尔说的:你微小,但你并不渺小。每个人始终保持生命的明亮,是那样的善良勇敢。
小人物也有巍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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