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一些温暖的作家写出来的故事。对于温暖的定义绝不是那种所谓的暖文,我以为,温暖之所以温暖在于它变迁风华后的豁达,换言之,前提的悲怆是必不可少的。在我的心目中,我以为的好故事,背后的缔造者都极具这样的能力,譬如,余华,阿来,迟子建,王安忆等。上了大学,看书的机会也逐渐变得多了,我也钦慕奥威尔,纳博科夫,马克·李维等。以前对书籍的不以为意,如今通通打了脸。我甚至认为,人无法,也无需离开书籍。
《灿烂千阳》的文案这样写道:私生女玛丽亚姆的童年在十五岁生日时一去不复返,母亲自杀,定期探访的父亲也仿佛陌路。她成为了喀布尔中年鞋匠拉希德的妻子,生活在动荡年代的家庭暴力下。十八年后,战乱仍未平息,少女莱拉失去了父母和恋人,亦被迫嫁给了拉希德。两位阿富汗女性各自带着属于不同时代的悲惨回忆,共同经受着战乱,贫困与家庭暴力的重压,心底潜藏着的悲苦与忍耐相互交织,让她们曾经水火不容,又让她们缔结情谊。
这是一部背叛,爱与救赎的巨作。胡塞尼用他极为老派的叙述手法描述出地狱下爱的悲凉与伟岸。
在阿富汗,“阿拉米”是私生子的含义,玛丽亚姆就是这样的存在。她的父亲是个不愿意担负责任的懦夫,这一点,他本人也明确承认过。玛丽亚姆痛恨他对自己的忽冷忽热和抛弃。可是同样的,后来她也意识到,比起数十年承受的伤痛,或许父亲的罪责太容易被理所当然地原谅了,只是届时,一切都太晚了。
在母亲活着的时候,玛丽亚姆几乎每天都能看见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戾气,那是不能得到名分的不甘,讽刺和一股反抗世界的酸臭味。可怜的母亲视女儿为生命的全部,这一点,不应当有所怀疑。她时常告诉玛丽亚姆,就像指南针总是指向北方一样,男人怪罪的手指总是指向女人。只是,那时的玛丽亚姆太过纯真,一味沉浸在泡沫般易幻化的父爱中,无法自拔。梦想有一天能光明正大地回到那个家庭,和她的兄弟姐妹一起,坐在高大落成的私人电影院中,看那部父亲给她讲过的《木偶奇遇记》。但事实是,玛丽亚姆直到去世,都没能实现这个愿望,别人都尝到了冰淇淋的滋味,而她,得到的只是冰淇淋的故事。是美好,还是冰冷,我想并没有答案。
有的时候,我们会想,什么是命中注定的。玛丽亚姆知道自己一定会离开生活十多年的泥屋,母亲会百般阻拦,可是,玛丽亚姆不想成为一个和她一样野蛮的人,年轻的女孩突然明白了,母亲这是在害怕,害怕自己的女儿会得到她从未拥有的幸福。是的,母亲不想女儿幸福,过上好日子。于是,玛丽亚姆踏上了独自一个人寻找父亲的道路,她从来没有想过,回来时,等待她的是母亲已经自缢身亡的消息。
父亲不愿意承认玛丽亚姆的身份,她像个笑话一样暂时寄居在偌大家族的一个偏房中。就这样,玛丽亚姆后来被迫嫁给一个老男人。
没有任何选择权的玛丽亚姆竟然可以从她名义上的丈夫身上同时看见绅士和暴力两种品质。是的,在那个时代的阿富汗,不仅仅有人人信奉的《古兰圣经》和安拉,男人的虚伪和对待感情的敷衍和欺骗就是种闪耀着光芒的品质。哪怕已逝的母亲早就多次教育她,女人什么都可以没有,唯一不能抛弃的就是对诸事万物始终保持的忍耐和恐惧。
其实那是一种我完全无法理解的观点,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差距被社会和法律所认可,她们像蝼蚁一样,默许伤害一次次地发生,眼看着自己的价值越发卑渺,却无动于衷。
在阿富汗的许多女人沦陷到只被用来扮演工具,玛丽亚姆七次怀孕,七次流产。天知道她承受了什么,或许每一桩不幸福的婚姻生活背后都是一把把心酸的血泪。当看见其他的女人都亲自孕育自己的孩子,玛丽亚姆只剩下羡慕的份。
而莱拉的母亲便是一个和玛丽亚姆相识的孕妇,那时的玛丽亚姆并不知道会和莱拉共同经历未知岁月的风霜。
长大后的莱拉最珍惜的还是和父亲共同相处的时光,是父亲告诉她男女是平等的,并对她寄予了殷切的期望——阿富汗需要她。后来,因为战争,首都喀布尔整日处于炮火的轰炸之中。先是莱拉的两个哥哥在参军中失去了生命,之后她又亲眼看见父母埋在了废墟下。走投无路的她被拉希德带回了家,不成想,他对她却有着龌龊的想法。拉希德先是雇人告诉莱拉她的恋人已经丧命,那简直是一个极为悲伤的故事,初读我也同样信以为真。先入为主的情绪,对于她们无法结合的事实始终感到可惜。
那些孤苦漂泊的故事总是能引起人内心的共鸣,每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都被人区别对待着,我们都带着微笑,也埋着自己的伤口。缘分不够的事情,即便是基因也无法改变什么。被自己人忽视的感觉,其实任何一个经历过的人都懂那份无奈。那里到处是一座座大型的博物馆,他们都是馆长和讲解员,只有自己是个访客,是个被他们用来盛放故事的容器,一张写下他们传说的羊皮纸。
现在的莱拉和父亲就是访客。
沉浸在失去双儿痛苦中的母亲,口无遮拦地讽刺自己的丈夫,说自己嫁了一个没有信念的男人。可是,她并不明白,其实她就是他生命中最为坚定不移的信念。而对于莱拉而言,她在母亲面前和厨房中的锅碗差不多,是一种可以被置之不理、等到心血来潮的时候再理睬的东西。
在真正失去所有亲人之后,莱拉也成为了没人怜爱的浮萍。
每一段痛苦的回忆,都会浸没人的胸口,偷走人的呼吸。
命运就像一双翻云覆雨的大手,我们谁也无法知晓意外和明天到底哪个先到来。或许玛丽亚姆也无法想象自己的后半生会和莱拉紧密联系在一起。更不会想象自己的狼狈,可怜会被人轻轻抚摸怜惜。这一切的关照让玛丽亚姆愿意为了另一个人纯真的幸福而献出生命。《灿烂千阳》最为让我思考的并不是一个国家的运道,而是对于男人和女人看待的角度。可以说,阅读的任何一个时期,我都无比庆幸自己生活在一个法律和道德社会对平等无比认可的国家,即便生活依旧存在诸多不如意的事情,但是,相比较下,我无条件的对未来保持着自由的信仰。
当痛苦成为家常便饭,逃亡就显得极为合理。可是,玛丽亚姆和莱拉都没有这个福气,她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经历万难,仍旧对人性有许多没有必要的宽容。所以安拉惩罚她们,最终等待她们的是男人的盛怒。
很喜欢书中的一段话,躲在自己心灵的一个遥远角落,独自度过了岁月。那儿是一片干旱贫瘠的土地,没有希望,也没有哀伤;没有梦想,也没有幻灭。那儿无所谓未来。爱是使人遍体鳞伤的错误,而它的帮凶,希望,则是令人悔恨莫及的幻想。无论什么时候,若是这一对剧毒的双生花开始在那片干涸的土地上生长出来,她们只有将它连根拔起,而后匆忙掩埋。
女人不配拥有自己的见识和才情,在那里,她们只需要顺从和祈祷。我不敢想象,就像她们在黑暗中太久,也无法想象光明一样。而时代,政治,苦难拖曳着她们颠簸颤巍的身姿,向黄沙深处走去。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在心碎之后,我们还得忍受一次又一次的悲伤。因为,我们始终在期待奇迹。终于,它走向了玛丽亚姆和莱拉。毫不起眼的杂草,付出了爱就配拥有爱。
多年后,莱拉回到了玛丽亚姆生活了十五年的泥屋,重历她曾经的生活。终于明白一个纯真的女孩如何像河床中的岩石,毫无怨言地忍受着流水无数次地冲刷后,对诘难失去所有的质问。但莱拉更明白,她的玛丽亚姆永远不会因此被玷污,她只会越来高贵。
玛丽亚姆至死也未能等到父亲的忏悔,而莱拉等到了。
莱拉的手中是一个椭圆形的锡盒,里面是一个信封,一个牛皮袋,一盘录像带。信封中一位将死的父亲写下了对在外私生女的内疚:你不愿意见我,我十分失望,却不忍责怪你。换了我是你,我也会这么做。我在很久之前就失去了让你好好对待我的资格,因此,我只能埋怨自己。
一个怯懦的父亲,连忏悔与祝福都和他的心脏一样微弱,一样走向末路。
靠着爱的回忆过活,这就是那里的女性。可她们没有妥协,更没有放弃爱。我想是什么一直支撑她们出走地狱,或许是因为每一个布满灰尘的面孔背后都有一个出尘的灵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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