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开制度的原因,如果医生在治疗时多几句沟通和安慰,多些耐心,也许医患关系就会缓和不少。
某次,陪一位回国探亲的学长去协和医院。才进候诊室,他老兄一眼扫去,“友邦惊诧”就来了:这么多人,连个安全门都没有,起火怎么办?笔者听后大笑:这么多人,连氧气都不够,烧什么烧?
西方的医院没这么挤。不过,像英国这样全民医保的,医疗资源也很紧张,医生也有很多牢骚。英国老作家伊恩·麦克尤恩,在医院蹲点两年,写了部英国“医闹”小说《星期六》。文中写道,一天晚上,男主角、脑外科医生亨利·贝罗安有事开车外出,在小路上和几个年轻混混的车擦撞了。混混敲诈不成,就要揍贝罗安,但贝罗安看出混混小头目有亨廷顿氏舞蹈症(一种在某年龄段发生的遗传病),利用医学知识脱身。混混们怀疑小头目有神经病,丢了脸的小头目,拿着刀子,追踪到医生家中。见到医生的女儿在写诗,小头目要她朗诵一首。诗歌似乎镇静了小头目的神经(麦克尤恩看来引用了“诗歌疗法”的病例),情势急转而下。最后医生叫来急救车,去医院为小头目开刀救命。
对这一结局,《纽约时报》书评人角谷美智子称赞这本书写得好:不读文学、满脑袋只有科学的贝罗安医生,在紧急关头,居然要靠女儿酷爱的文学救命。确实,科学训练你准确地讨论问题,但病人的问题往往是含糊的,甚至无知的——患了不治之症的混混小头目,急于知道的是“你到底能不能治好我的病”。这时,优秀文学作品所展示的委婉、幽默、暗示或调对感情波长而予以安慰的言说,往往能有更好效果。如果贝罗安医生在撞车交涉时讲话更有技巧,顾及小头目一点面子,或许就能避免后来的激烈人际冲突。
美国医学院入学考试在1977年取消了人文考题,以便容纳更多科学内容。但在四年前,美国医学院协会开始研究考试改革。去年2月批准的计划,重新加入大量人文内容,时间也将从四个半小时延长到六个半小时。其目的是让筛选出来的未来医生们不但能作诊断,而且具备同感心,能体会病患心理。哈佛医学院教授查尔斯·哈特姆对此解释道:我们都喜欢新技术,但病人在叫,“坐下来听我讲几句!”
现在医患关系紧张,10月21日到10月27日短短一星期内,全国连出五桩严重医患冲突。其中,浙江省温岭市第一人民医院三位医生被刺,五官科主任王云杰医师不幸遇害。连着出血案,体制当然是原因。但一则体制改起来非短期可见效;二则体制即使改了,改到英国那样全民医保,还是会有问题。即使医疗资源分布更均匀了,全国那么多人,很小一部分跑北京看病,仍然足够挤爆协和医院。即使报销比例大幅度提高,也一定会有成本控制,病人想用的进口药贵重药未必可以开。病人拿到账单,可能还是看不懂,还是需要医生解释。
前不久,国内不少杂志刊发《医者求医记》一文,讲作者孔璞的母亲住院。他父亲也是医生,与其母所住医院的院长也打了招呼。住院十余天里,“主治医师每天早晨查房时过来看一眼,安慰两句也不复查。拉住他问病情,每次都是一句话:恢复得挺好,不要着急。除了查房时间,几乎见不到他。”后来的事实证明主治医师判断并不错,不复查是为病人省钱。但他没有坐下来听病人和家属讲几句,以至作者孔璞“甚至还想过找电视台的同学来曝光他的不尽职行为”。这位作者的父亲反思:“抛开制度的原因,如果医生在治疗时多几句沟通和安慰,多些耐心,也许医患关系就会缓和不少。”
据报道,北大肿瘤医院结直肠肿瘤外科主任、北京市医管局副局长顾晋曾对医疗纠纷做过系统调研,发现80%的医患纠纷不是医疗差错,而是沟通问题。
体制要搞医保,医生更要自保。话语是人际关系粘合剂。要防病患火气高,医生先请练话痨。即使病患如潮时间紧,多少争取说几句。像哥伦比亚大学医学院那样,要求学生在第二学年结束前必须修习一门叫作“叙述医学”(narrative medicine)的课程——其实就是阅读和讨论小说(例如以医学院学生为主角的毛姆《人性枷锁》),增强准医生们的沟通能力——对个人来说,也许是改善工作环境的短平快措施。
查看全文
fal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