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芳草绿。心头又一次漾起那“六十棵榆树”的旋律:
远望着郁郁葱葱的六十棵榆树哟,
虽然年年大旱还是那样郁郁葱葱……
民歌是从土地里流淌出来的真性情。兴观群怨,可以知风俗之盛衰,可以察世情之变迁。《六十棵榆树》是鄂尔多斯的一首蒙古语长调民歌,产生于20世纪初,在鄂尔多斯草原已传唱百年。歌曲的作者据说是乌审旗的一位名叫巴音达来的蒙古族民间歌手。歌曲反映了近代中国丧权辱国割地赔款,清廷开垦蒙荒移民实边、鄂尔多斯草原沙化退化荒漠化的历史真实,表达了鄂尔多斯民众对家乡故土的热爱,对旧时代的哀怨。歌中有爱有恨,有泣有诉,有怒有怨。百余句歌词回环往复,辗转咏唱,曲调浑厚深沉、凄婉苍凉,久久地回荡在鄂尔多斯人的胸中……
远望着巍峨耸立的乌审敖包哟,
是我们世代居住的故土乐园啊……
草原不会忘记。鸦片战争打开了闭关锁国的大门,中华民族的灾难与抗争共同铸就了血与火的历史。19世纪末,帝国主义以宗教活动为幌子的经济文化侵略日渐嚣张。1874年,天主教“圣母圣心会”传教士来到鄂尔多斯;1875年比利时神甫在鄂尔多斯建起了教堂;1882年清廷正式准许天主教在鄂尔多斯设堂。从此,西方教堂与鄂尔多斯人民争夺土地的斗争便没有停息。世纪交替之际,义和团红灯照声震草原,鄂尔多斯人民反洋教斗争风起云涌。1900年4月,鄂尔多斯蒙汉群众高占年等九人为保卫土地被“弃尸黄河”。1900年8月,八国联军攻占北京。1901年《辛丑条约》签订,中国被迫向西方列强赔款万两白银。各国教会亦趁势与鄂尔多斯各旗索赔白银50万两。国运衰微,积贫积弱,清廷筹银无方,便采纳了山西巡抚岑春煊的奏议:“开垦蒙荒”。鄂尔多斯的封建王公们也不择手段地借机私垦草地。官垦与私垦剥夺了牧民群众的户口地、马场地,从黑界地到白界地、草牌界地,还有驿站地、召庙地、敖包地等等。从清末到民初二十年间,鄂尔多斯共报垦土地18万顷,实际开垦顷,其中光绪年间开垦余顷,民国初余顷(1顷=100亩)。
祖先的故地被那铁犁铧翻过时,
我们就象心碎肠断难以忍受啊……
疯狂的土地掠夺使大片草原遭到垦伐破坏,牧民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与牧场,他们一次次奋起反抗,遭到统治者的无情镇压。1905年著名抗垦领袖丹丕尔“筑垒浚壕,铸造炮火”,“距寨防守”,“持械挺抗”。次年丹丕尔被杀,首级悬于归化城门。抗垦遭到血腥镇压之后,鄂尔多斯民众只好拖儿带女,驱赶着牛羊,背井离乡。著名历史学家、《蒙古源流》的作者萨冈彻辰的后裔也在那声声血泪、步步回首的流浪人群之中。《六十棵榆树》就是鄂尔多斯人在流离失所、回望故乡时的血泪咏唱。
远望着云雾缭绕的芒汗布日都,
我的家乡就在离它不远的地方……
鄂尔多斯是寒旱荒漠草原。北方的持续干旱,草原的周期性萎缩决定了这里的生态原本就十分脆弱,而大规模的开垦如雪上加霜,致使生态环境严重恶化,自然资源的承载力急剧下降。只有榆树,耐寒耐旱,顽强地生长在贫瘠的沙原上。一棵棵,一片片,是沙漠中的绿色星座。它们高大挺拔,似历史老人,巍然耸立,桀骜不驯。斑驳龟裂的树皮,是古老的象形甲骨文字,记录着鄂尔多斯草原的昨天与今天。榆树是生命力的象征,是鄂尔多斯人民不息抗争的精神写照。
远望着郁郁葱葱的六十棵榆树哟
虽然年年大旱还是那样郁郁葱葱……
说来也怪,老天爷也特别赏脸,干旱草原降雨量逐年增加,塞外漠野留住了春天。漫漫黄沙今何在,牧笛声声绿如海。蓝天白云下,“六十棵榆树”引来桃花红苹果香,昭君坟畔草青青,统万城外柳如烟,河套人与河套文化的故地春意正浓,花开正艳。
《六十棵榆树》的旋律依然回荡在鄂尔多斯人心中,经久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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