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过许多人物传记,比如《乔丹传》、《勒布朗詹姆斯传》、《莫奈和他的眼睛》、《伦勃朗1842》等。我发现人物传记都是为大人物而写的,例如超级明星和杰出艺术家。
传记是一种常见的文学体裁,主要记录和叙述伟人的生平事迹,往往根据口述、回忆和史料等加工而成,一般不虚构。虚构的传记并不是没有,例如查尔斯•狄更斯写的《匹克威克外传》,还有中国四大名著之一的《水浒传》。中国最著名的人物传记应该是《史记》吧,例如《高祖本纪》和《廉颇•蔺相如传》都记载了赫赫有名的历史故事。
我在寒假读的《呼兰河传》却很特别。作者萧红并不是为某个人作传,而是为生于斯长于斯的小城呼兰河城作传。她笔下的人物既不是达官显贵,也不是英雄豪杰,而是一群生活在小城的普通百姓。
整本书分为七章。第一章描写了小城的大致风貌。文中写道:“城里除了十字街外,还有两条街,一条叫东二街,一条叫西二街。这两条街从南到北的,大概五六里长。这两条街上没什么好记载的,有几座庙,有几家烧饼铺,有几家粮栈。”可见呼兰河城的安静和荒凉,没有生机。
第二章深入到了小城的精神生活。呼兰河畔的人们虽然对生活本身毫无热情,却对神鬼保持着极大的兴趣。脚步迟滞面容麻木的他们把跳大神和放河灯演绎成了地方盛事。“先说大神。大神是会治病的,她穿着奇怪的衣裳,那衣裳平常的人不穿;红的,是一张裙子,那裙子一围在她的腰上,她的人就变样了。开初,她并不打鼓,只是一围起那红花裙子就哆嗦。从头到脚,无处不哆嗦,哆嗦了一阵之后,又开始打颤。她闭着眼睛,嘴里边叽里咕噜的。每一打颤,就装出来要倒的样子,把四边的人都吓得一跳,可是她又坐住了。”作者此处的描写始终围绕着“哆嗦”“打颤”,仿佛在冷眼旁观看客们的无知和荒谬。
第三章作者细致回忆了她在自家后院度过的那些时光。“我家有一个大花园,这花园里蜂子、蝴蝶、蜻蜓、蚂蚱,样样都有。蝴蝶有白蝴蝶、黄蝴蝶。这种蝴蝶极小,不太好看。好看的是大红蝴蝶,满身带着金粉。”“蜻蜓是金的,蚂蚱是绿的,蜂子则嗡嗡地飞着,满身绒毛,落到一朵花上,胖圆圆地就和一个小毛球似的不动了。花园里边明晃晃的,红的红,绿的绿,新鲜漂亮。”这些有颜色、有声音、有动感的文字已经抛下了第一章和第二章的灰色调,把她的后院变成了一个让人行动和心灵都无比自由的国度。
可是,“我家的院子是很荒凉的”。第四章从这一句开始又转回到沉重的基调——欢乐童年转瞬即逝。“砖头晒太阳,就有泥土来陪着。有破坛子,就有破大缸。有猪槽子就有铁犁头。像是它们都配了对,结了婚。而且各自都有新生命送到世界上来。比方坛子里的似鱼非鱼,大缸下边的潮虫,猪槽子上的蘑菇等等。”作者意识到了万事万物之间某种特定的关系,意识到旧生命死去,新生命到来。
作者在第五六七章逐一回忆了团圆媳妇、有二伯和冯歪嘴子的悲惨故事。“周三奶奶则主张给她(团圆媳妇)吃一个全毛的鸡,连毛带腿地吃下去,选一个星星出全的夜,吃了用被子把人蒙起来,让她出一身大汗。蒙到第二天早晨鸡叫,再把她从被子放出来。她吃了鸡,她又出了汗,她的魂灵里边因此就永远有一个鸡存在着,神鬼和胡仙黄仙就都不敢上她的身了。传说鬼是怕鸡的。”团圆媳妇最终死在桥底下,杀死她的是亘古不变的愚昧。
“有一回父亲打了有二伯。父亲三十多岁,有二伯快六十岁了。他站起来就被父亲打倒下去,他再站起来,又被父亲打倒下去。最后他起不来了,他躺在院子里边了,而他的鼻子也许是嘴还流了一些血。”“……过了不久,有二伯又跳井了。”难道佣人就该被主人蹂躏?是什么让父亲随意处置另一条“低等生命”?
冯歪嘴子死了老婆,“第二天早晨,正过着乌鸦的时候,就给冯歪嘴子的女人送殡了。”冯歪嘴子要自己照顾两个孩子,“……于是他照常地活在世界上,他照常地负着他那份责任。于是他自己动手喂他那刚出生的孩子,他用筷子喂他,他不吃,他用调匙喂他。”“照常”是说他的麻木,还是说他的坚强呢?在这个时刻,或许两者都有。“大的孩子会拉着小驴到井边上去饮水了。小的会笑了,会拍手了,会摇头了。”“……微微地一咧嘴笑,那小白牙就露出来了。”死亡缓步离开,藤啊蔓啊花啊又光临人间。
萧红在《呼兰河传》里让我们看到了她的小城和她的后院,看到了她的亲人和她的邻居,看到了麻木的、迷信的、愚昧的人,看到了活泼泼的小生灵,看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压迫和被压迫,也看到了最晦暗的人生里头的一线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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