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在离开手后的那瞬间,不论你是闭眼转身,还是睁眼紧盯,甚至跺脚叉腰,结果已经注定。决定球究竟能打倒几个瓶子的因素——除了由你选的球型和施力的大小方向、脱手方式之外,还有些看似与你无关的部分,比如十个球瓶的重量、摆放,球的质量,球道的长宽、摩擦等。朋友们想想就知道,不同球场肯定做不到设备精细一致,只是设备的误差业余人士也感受不到罢了,也许我们在选球的时候能看出有些球磨损的会更严重些,但这仍作不得我们掷球进沟的借口。“公欲成其事,必先炼其技”才是好策。
做实验大多都要控制变量,不提不同的人,一个人都无法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所以保龄球这类竞技运动,对设施的标准化控制堪称严格,比赛的人不仅是同对手比,也是同自己的最好的状态比。
写作本身是一件非常隐私的事情,但作品并不一定。长期斟酌所写出的作品也排除了不稳定发挥,如果说写小说像打保龄球,作者笔下的主角们反而是个可控定量,为了追求多样,作者只能在球道、球瓶摆放甚至规则上做文章,所以虽然瓦特希普高原上的不同动物语言互通,主角队伍中的兔子伤而不死且恢复迅速,小五未卜先知,榛果“求锤得锤”(笑)。而这本小说的长处,也是因为除了这些为服务故事主线而不得不增加的变量外,其余“设施”极为真实,不管改了多少,读者还敢确定他们看的就是保龄球而非其他运动。对兔子性格、动作、神态的描摹惟妙惟肖,让大小朋友们觉得,英国的瓦特希普高原确实存在着这么个兔场,他们确实有着自己的方言,自己的文化,自己的传说与诗歌。而其中最为出彩的当属兔子国王的传说,传说歌颂的并不是费拉比拉超越同族的伟力,而是其绝不超越聪明小孩水平的丰富诡计,更妙的是,如果从大人的角度仔细琢磨,任何人也都不敢拍胸脯保证他不会中招。
先于行为的思想统统被称为“诡计”,而诡计的水平及内容也跨度极大,让同伴借木头浮在水面叫诡计,在敌人来了之后把头藏进洞里假装自己是另一只兔子也叫诡计,当然也会有一些干货比如乔装打扮、弄虚作假、装神弄鬼。诡计——是兔子们与外物斗争的致胜法宝。当诡计的目的只是为了让兔子们可以开心地偷吃胡萝卜和莴苣后能顺利逃跑时,这些诡计又显得格外可爱。
小说的主角虽然是一群社会性十足的野兔,但又会用景物描写潜移默化地反复提醒读者,他们只是一群兔子。小说一共写了四座兔场。
第一座像故步自封的传统封建帝国,所在地被规划局把土地性质从绿地变成了住宅用地,末代皇帝由于听不进榛果和小五离开的建议(当然如果这不是“小五说的永远对”的幻想小说,酋长的选择其实没啥毛病)致使兔场被人类用毒气毁灭。榛果小五只能拉出队伍披荆斩棘开辟新大陆。
第二座像是克鲁苏式的囚笼。这里衣食无忧而且没有天敌,兔子们过着自欺欺兔的生活,不愿反抗。每只兔子都随时可能掉入人类的陷阱,面对已知的代价兔子选择了接受,既不反抗也不逃走,甚至不愿救援,只当那是他们能够继续留在这里享受“免费胡萝卜”的税赋,这里的兔子需要神灵更甚于诡计,大家同谦卑的祭司一齐,默默祈求神灵让自己不要被捕,同时也把被捕的同伴当成对神灵的献祭。
占据最大篇幅的第三座兔场则更像第三世界的军阀国家。他们的将军——独裁军阀的标准称谓,为了抵抗敌人,把兔场变成了等级森严的军事基地,他们的议会高效而忙碌,一切都是战时配给制,吃喝拉撒都要按时间表进行,对敌人与自己同样残酷。虽然将军战斗力爆表,组织结构高效,但正所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最后将军当然也没有逃过失败的宿命,只是在战略失败之后,将军依然生猛,正面刚翻了拉布拉多逃将出去,终成为了能叫小儿止啼的“黑兔子的堂哥”。(由衷感叹那可是拉布拉多啊…)
主角们辛苦建立的兔场则像是某自由平等民主的国家,欣欣向荣。这里不仅有身经百战千里走单骑的长毛,足抵卧龙凤雏的小五与黑莓(笑)等豪华牌面,更是拥有提供战略制空的海鸥、能够祸水东引的狐狸、可供驱虎吞狼的达布拉多、用以暗度陈仓的船等奢侈底牌,才在同将军的对抗中勉强自保。只是故事的最末榛果酋长兔子国王感召后,瓦特希普高原后来成了什么样并未提及,读者也无法同现实比对。不过如果真像作者反复强调的那样,他们确实只是兔子而已,我想瓦特希普高原的新酋长应该不会对新建的兔场随意指手画脚,乱用权能,用书里的话讲,“他们有尊严和动物的气概”。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传达到我们手中的只是一本五六百页的小说,可作者为了这本小说所需要查阅的资料,储备的知识罗列出来何止百倍,台上的表现决定小说于那个时代是否受欢迎,台下的深度则决定小说能否经久不衰。这本书无疑会被载入史册,书里的兔子共和国也定将伴着人类文明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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