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言
《镜花缘》是清代小说家李汝珍的代表作品，描写了天上百位花神获遣降落凡尘的经历，通过唐敖、林之洋、多九公等人漂洋过海，游历了海外众多国家，其中经历了许多奇人怪事，见识了众多奇异的动植物，从而借物言志、针砭时事。《镜花缘》是中国古代文学史上惟一的一部“熔幻想小说、历史小说、讽刺小说、游记小说于一炉的文学巨著”。尽管《镜花缘》在清代难与《聊斋志异》、《儒林外史》、《红楼梦》相颉颃，但作者李汝珍凭借自己广博的学识，发挥奇特想象，借助神话传说，虚构生发创造出一个超越现实又不脱离现实的神话幻想世界，它不同于写实为主的《儒林外史》，从某种程度说，更接近于魔幻化讽刺小说的荒诞特征，极大地吸引了中外读者，使之成为继《红楼梦》之后的又一部引人注目的优秀长篇小说。《镜花缘》的作者李汝珍运用虚幻荒诞艺术，成功地将博物幻想与异境游历相结合，并吸收《西游记》系列讽喻传统，形成独具特色的影射讽喻幻想艺术，不仅使博物幻想艺术得到一次大显身手的机会，而且使虚幻荒诞的理念得以显现，从而推动中国古代小说讽喻幻想艺术达到高峰。从整体构思和具体表现来看，作者运用变“性”、变“俗”、变“相”、变“态”等荒诞手法来构建象征体系，以达到讽喻目的。
二、变“性”
变“性”是荒诞手法的直接表现。变“性”，即改变性别。中国男女两性地位不平等的历史由来已久，在封建社会，一直崇尚“君尊臣卑，男尊女卑”，贞节观念根深蒂固。当中国妇女的非人生活达到登峰造极的时候，学术界、文学界出现了不少妇女同情论者，俞正燮、李汝珍就是其代表。俞正燮在《癸巳类稿》和《存稿》中，提出了严格的一夫一妻制等进步主张。而李汝珍则通过换位讨论妇女问题：首先，用“反诸其身”方法，形象地控诉了封建社会压迫、摧残妇女的不仁道、不合理。根据《山海经》的女儿国“纯女无男”特征杜撰一个阴阳颠倒的女儿国，这里不是纯女无男，而是有男有女，男女相配生子女，外形相貌与普通人全无两样，只是在这里，男子反穿女人的衣裙，做女工等女子做的事情；而女子却如男子般穿靴戴帽，主治外事，女子参政、主政，最高统治者是女王。作者让林之洋这个“大嫂”到女儿国的国舅府售卖胭脂水粉，却不料被女王相中，封为“王妃”，于是便进入这个阴差阳错的世界，领略了一番做女人的滋味。虽然是贵为王妃，喜结良缘，却受尽了缠足、毒打、倒悬之苦，其重点是描写林之洋“好好的两只大脚，缠得骨断筋折，只剩枯骨包着薄皮”的经过。在当时，上流社会以变态性心理热衷于玩弄品尝女人“三寸金莲”的龌龊空气里，作者通过幻想，让男性设身处地地体验女性被摧残的痛苦，如让林之洋缠两只“金莲”，被众宫人将五个脚指紧紧靠在一处，又将脚面用力曲作弯弓一般，即用白绫缠裹。缠了两层，就用针线密密缝口，一面狠缠，一面密缝。未及半月，脚面已弯曲折成两段，十趾也俱腐烂，日日鲜血淋漓。走起步来，只觉痛得寸步难移，情愿立刻处死也不缠足。作者正是通过这些违反常态的描写，不仅诱发读者狂笑，还启发读者思考：一个壮汉尚且如此，对少女来说，穿耳、缠足是不是苦难呢？视“金莲”为美对不对呢？为什么男人没有这种苦难？男人对女性缠足持什么态度？
在这里，让林之洋这个男人被选去当王妃，让其经历穿耳、缠足的痛苦，以至于使林之洋这个未来的王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这种男人无法忍受的痛苦，却恰恰是中国妇女一直承受的。为了迎合封建士大夫畸形的审美观，千百年来，中国妇女忍受了男人无法忍受的痛苦与摧残。在这个虚构的女儿国中，李汝珍用“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方法，让男人成为女人去体验身为女人的痛苦。其实，作者正是借女儿国阴阳颠倒纳林之洋为王妃事例影射当时男女不平等的社会现实，表现自己追求男女平等的民主思想。
其次，李汝珍用“反求诸己”的方法，表达出对男女平等、男女具有同样社会地位的良好愿望。作品五十一回中，作者描写两面国的强盗想纳妾挨打事例，当强盗想纳唐闺臣、若花、婉如姊妹三人作妾，触怒了他的押寨夫人，这位妇人把丈夫打了八十大板，还列数了他的种种罪状，要男子反躬自问，要男子生出一点忠恕之心。这一点与封建社会精神支柱——三纲五常是相悖的，却启发了无数妇女走向反抗强暴、追求平等、寻求自身价值的道路。
最后，作者在极力夸赞女子才能不低于男子的基础上，让女子当家作主，甚至走到社会上，承担起家庭和社会的双重责任。《镜花缘》里的女性，实现了经济上的独立，不再是男人的附属品。第21回的魏紫樱，父亲去世后，哥哥体弱多病，不能辛苦，于是幼年便学得猎枪，女扮男装，承继父业，与众兽搏斗，擒拿狻猊，以养寡母。乡人因其驱除野兽，感念其德，供应极厚，母亲也因此受到乡人的尊重。其他如骆红蕖、尹红萸、徐丽蓉、姚芷馨、薛衡香等女子也是“巾帼不让须眉”。
三、变“俗”
变“俗”是实现荒诞艺术的重要形式。变“俗”，即改变风俗习惯。风俗习惯是人们在长期生活实践中形成，从某种程度上说，它是衡量当地政治、经济和人们精神生活面貌的行为标志。李汝珍生活的嘉庆、道光年间，是清王朝由盛转衰的转折时期，也是我国封建社会走向腐败的前夕，新旧交替的沉渣泛起。社会的腐败包括“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于是虚构了君子国、大人国等来影射当时浅薄的世风。在君子国，“耕者让畔，行者让路”，无论男女老少、富贵贫贱，举止言谈之间都彬彬有礼。市场上，买主主动付大价钱，取次等货；卖主则力争收低价钱，售上等货。一个非低不卖，一个非高不买，与现实生活中商人惟利是图、漫天要价、以次充好、欺骗乡愚，隶卒、军兵强取豪夺、付不当值，只闹得“水尽鹅飞罢”的丑恶现实形成反差。作者正是通过这种矫饰反常、让人感到滑稽可笑的描写，来影射当时社会的“好争不让”的歪风陋俗。在大人国，人们皆是脚下乘云而行，云彩颜色不一，五彩颜色为贵，黑色为卑，云彩颜色不因权势、地位以及贫富而改变，全在人们行为的善与恶。所以，此国民风淳厚，百姓淳朴善良，人们安居乐业。在大人国，甚至有和尚喝酒吃肉、娶妻生子的现象，这一现象不仅与佛教圣规相违背，也令常人感到费解。这些社会现象的描述，不仅增强了文章的趣味性，也达到讽时刺世的社会效果。
四、变“相”
变“相”是构建荒诞艺术的主要手段。变“相”，即改变面貌。面貌是反映人物心灵的一面镜子，无数作家、画家在刻画人物形象时，无不通过外貌描写来揭示人物性格特点，以达到反映主题的目的。《镜花缘》中大量运用此种描写方法，但不是常规对人物进行素描摹写，而是根据主题需要进行奇异的变形组合，并作漫画解释类型勾勒，借此达到刺世效果。
综合全书，作者运用以下几种方法达到变相目的：1、特征变异型。如深目国，国人面上没有眼睛，手上长着一只大眼，手掌可朝天、朝地、前后左右翻转，将一切尽收眼底。作者用这种荒诞、变异的相貌描写，来暗讽当时世风日下、人心叵测。仅从正面看人，难以捉摸，眼睛长在手上，灵活自如，四路八方都可察看，易于防范。其他如毛民国、聂耳国、犬封国、长臂国、翼民国、长股国等，均属于此种类型。2、****组合型。例如豕喙国，该国百姓其嘴似猪，皆因前世撒谎过多，死后地狱容不下，给他一张猪嘴，罚他一世以糠为食。世上无论何处撒谎精，死后俱托生于此国。其他如犬封国、厌火国、翼民国等，也属于此类型。3、漫画勾勒型。李汝珍为了达到讽世的广度，往往对神话传说中一些奇形怪状作漫画的解释类型勾勒。如两面国，天生两副面孔，对着人一张脸，背着人又是一张脸。即使是对着人的那张脸，也是依据一个人的贫富以及社会地位的高低不时变换脸面，对“儒巾绸衫”者和颜悦色、满面谦恭，对破衣烂衫者冷冷淡淡、话无半句。一旦揭开他的浩然巾，他那张背着人的脸就露出凶恶、狰狞的本相。李汝珍借助这些戏谑的描写，嘲讽和批判了种种趋炎附势、势力多变的人，暴露其虚伪欺诈、嫌贫爱富的本性。其他如刻薄无情的无肠国，行为不端的结胸国、穿胸国、三首国等也属于此种类型。作者就像一位漫画展的解说员，给读者讲解描述各种“类型”人物的形成与特征，一幅一幅，既有讽刺，又富劝戒，合而观之，就是当时社会一部丑陋的“现形记”。4、极度夸张型。如踵国人，身长八尺，身宽八尺，赤发蓬头，两只大脚有一尺厚、二尺长，行动时以脚指路，脚跟并不着地，一步三摆，斯斯文文，竟有“宁可湿衣，不可乱步”的光景，这一形容实际是讽刺标榜“行止端方，不越规矩”的道学先生。长人国有的人七、八丈高，脚面比一般人肚腹还高；有的人身长千余里，腰阔百余里，好饮天酒，每日一饮五百斗，名叫无路；有的人身长万余里，顿脚成谷，横身塞川；有的人睡在地上就有十九万五千五百里之高，脊背在地，肚腹顶天。作者实际借此讽刺说大话、脸皮厚、目空一切、旁若无人之人。
五、变“态”
变“态”是构建荒诞艺术的必要补充。变“态”，即改变常物的状态。唐敖等人游历海外各国，沿途所见草、木、虫、鱼、鸟、兽，莫不神奇，乃世间所无，却是世间常物改变而成，以显荒诞。草，第九回写唐敖在路上拾到一株青草，草叶如松叶一般，青翠逼人，叶子上长着一籽，大小类若芥子，取下那枚芥子放在手中，吹气一口，则生出一枚长约一尺的青草，一吹长一尺，再吹又长一尺，至三尺而止。人若吃了那籽，能悬空而立，足不蹑地，所以取名蹑空草。木，第九回描写一木禾，长五丈，大五围，无枝节，穗长丈余，米三寸宽、五寸长，吃一粒，足饱一年。鱼，第五十回叙述唐敖在元股国发现一怪鱼，一首十身，味如蘼芜，宛如兰花之香，音如犬吠，能腾空而飞，此鱼为“何罗鱼”。鸟，第十回描写一只大鸟（不孝鸟），其形如人，满口猪牙，浑身长毛，四肢五官与人无异，惟肋下舒着两个肉翅，顶上两个人头，一头像男，一头像女。额上刻着“不孝”二字，口有“不慈”，臂有“不道”，右肋有“爱夫”，左肋有“怜妇”，作者用此鸟讽喻世间不孝之人，忘记父母养育之恩，其行为近于禽兽，死后也不能投身为人，要变成鸟来赎罪，劝戒其孝养双亲，以尊天道。第二十回描写一只细鸟，形如大蝇，状似鹦鹉，声大如钟，可闻数里。其它神奇之物还有人鱼、药兽、凤凰等，各有神奇之处。作品中描写了各类奇异的动植物，无不充满想象力和趣味性。
六、结语
当然，《镜花缘》的种种荒诞表现远不止这些，作者奇特想象、超常夸张更是随处可见，“然诙谐间作，诞言幻语，独具察世只眼，似他书为胜”。《镜花缘》能在清高压政策下挺拔而出，备受中外读者青睐，影响日益扩大，这不能说与虚幻荒诞的艺术表现没有关联。作者李汝珍在文章中让想象纵横驰骋，巧设情境讽喻现实，寄讽刺于荒诞，把真实、理性逻辑让位于奇异、虚幻的想象，那些在现实中尚不能否定却应该否定的事物，在虚幻的理想境界中，被轻松愉快地送进了坟墓。
《镜花缘》的荒诞艺术简论:镜花缘艺术特色诞既是一种独特的艺术表现方式,也是一种审美形态.德国批评家凯泽尔在他的作品《文学艺术中的怪诞》引用了雨果的话来阐释怪诞这个名称.雨果认为:怪诞一方面创造了畸形与恐怖,另一方面却是戏剧化和滑稽的.我国在1989年出版的《辞海》是这样解释的:“怪诞是文学艺术的一种特殊表现方法.以反常的不合理的形式和其超现实的表现手段创造出怪异、荒谬的艺术形象.它背离自然的可能性,但不背离内在的可能性,正是这种内在的可能性构成怪诞的魅力.怪诞在揭露外部世界的反常与病态、揭示精神世界的扭曲与贫乏方面,具有独到的审美功能.但艺术中的怪诞如果不能配合内容而成为目的本身,就会丧失其审美的价值.”从《辞海》的论述中可以归纳出怪诞的构成因素,那就是作品形象的怪异性和表现手法的反常化.
其实在中国古代小说中,怪诞手法就已经运用得相当广泛了,如《镜花缘》、《西游记》、《西游补》、《斩鬼传》、《聊斋志异》等等.下面本文试就古代小说中《镜花缘》中的怪诞艺术,作一点粗浅的探讨.
历代以来学者对李汝珍所作《镜花缘》的评价褒贬不一,小说前半部分写海外游历,后半部分写才女应试.有人认为作者后半部分花了二十多回描写才女谈排经,行酒令等等,有卖弄才学之嫌,至于前半部分遨游海外诸国则更为精彩.
《镜花缘》的前一部分约三十回,叙写了失意文人唐敖,随同妻弟林之洋河舵工多九公的商船出海,经历了三十多个国家,耳闻目睹了许多的奇人、奇事、奇境和奇景.其中的一切自然是子虚乌有之谈,但却又是取自《山海经》、《淮南子》、《博物志》等书.李汝珍就是假借海外奇国的荒诞人事来演绎自身的人生经验,以此来表达现实世界的人情世态.
一、变异人种的怪诞特征
怪诞小说所塑造的怪异形象,往往带有恐怖特征.因为怪诞作品中所塑造的形象,往往是丑恶的.
《镜花缘》里人的形体、器官有异的国度大多是取自《山海经》里的雏形,诸如“长臂、穿胸、毛民、无肠、小人等等.”这些变异人种都是丑陋恐怖的,但又分别具有不一样的性格特征.
《镜花缘》第十五回毛民国,《海外东经》记载:“为人身生毛.”人遍体生毛,是人类进化中的一种遗留现象,至今社会还有个别毛人存在.《镜花缘》里的毛民国的人之所以长了一身的毛的原因:原本他们也如正常人一样,但是因为他们及其吝啬,一毛不拔,冥官就投其所好,给他们一身长毛.
第十五回深目民.这个原型出自《山海经》,《海外北经》记载:深目国:“为人举一手一目.”郭璞注释这句的意思应该是,深目人属胡类,眼绝深.“举一手”是指深目民经常举着一只手,作于人招呼状.李汝珍便利用深目民的这些特点来讽刺人心叵测,必须防患未然.多九公就说过:“把眼生手上,取其四路八方都可察看,易于防范.”世途险恶,人心不古,如果不提高警觉,防微杜渐便会后果堪禹.
《镜花缘》里第十九回里载:小人国民身长****寸,又名靖人.小人国源自《山海经》,《大荒东经》载:“又小人国,名靖人.”这些小人外表滑稽而可怖,他们虽然躯体微型,但是却蕴藏着不良天,尖酸刻薄、寡情薄幸,难以相处.口是心非的小人所说的话与人处处相反:“即如此物,明时甜的,他偏说苦的,明时咸的,他偏说淡的.”小人说话不表真心,令人难以琢磨.故表现了小人们丑陋的人性.
第二十五回的两面国.《山海经》中没有具体记载.两面国的人,天生两张脸孔,他们都头戴把脑后遮住的“浩然巾”,正面的那张脸孔“和颜悦色”,满目谦恭光景,令人觉得可亲可爱.待从后面揭起“浩然巾”,里面藏着的则是“一张恶脸,鼠言鹰鼻,满脸横肉”,等到被发觉真面目之后顿时“把扫帚一皱,血盆口一张,伸出一条长舌,喷出一股毒气,霎时阴风惨惨,黑雾漫漫.”两面国的正反两张脸反映了真实的人性.他们“正脸”所呈现的和颜悦色就仿佛人格的假面,不是真像,真像则是那张凶狠的“反脸”.双面人拥有正反两张脸的形态着实恐怖,而更恐怖的是他们以貌取人、嫌贫爱富、趋炎附势难于捉摸的谄媚、虚伪以及邪恶.
第二十六回的穿胸民因为行为有所偏差所以渐渐心离本位,胸无主宰,外形怪异恐怖,更恐怖的是穿胸民居然移植动物的器官来填补孔窍.因此穿胸民身上便拥有中山狼和波斯狗的心肺,他们本身已经心术不正了,又移植了中山狼和波斯狗的心扉便更加无恶不作,为非作歹,形成了名副其实的狼心狗肺.李汝珍就是借穿胸民来讽骂那些心术不正之人.
第二十七回的长臂国.《海外南经》记载:“捕鱼海中,两手各操一鱼.”
郭璞注释《山海经》说:“其人手下垂至地.”《镜花缘》里长臂人的手臂长度异乎寻常,居然有两丈长,不符合身体比例的长臂人滑稽又可怖.他们因为手长就顺手牵羊,不择手段的掠人钱财谋取利益.李汝珍也就是以长臂人所谓的手长来比喻世人非分地想要谋取名利的行为,嘲弄那些贪婪的爱财之徒.
二、变异生物的怪诞性
怪诞就是以惹笑或滑稽的手法来表现恐怖,可怖或可笑都柔和而成不协调的感觉,怪诞事物往往是有悖常理,有违自然的.在怪诞作品中也常常会用畸形的变异生物来表现人性当中的兽性.在《镜花缘》中,不孝鸟就是忤逆子女的化身.不孝鸟的原型是出自东方塑的《神异经》.《神异经》载:“不孝鸟,状如人身、犬毛、有齿、猪牙,额上有文曰不孝,口下有文曰不慈,背上有文曰不道.”《镜花缘》中的不孝鸟就是由不同生物杂糅而成的变形怪物
,它可以说是杂人类、飞鸟、禽畜特性为一身.不伦不类的外貌,在反常怪异的恐怖中参透着点点滑稽,怪诞性油然而生.此鸟身上刻有“不孝”、“不慈”、“不道”等文字.我们都知道百善孝为先,《镜花缘》中尤其强调忠孝思想,如骆红蕖为报丧母深仇,誓要剿灭山上大虫,以祭亡母,廉镜枫为治疗母亲的疾病冒险入海取海参等等.那么由此可见,如果不孝的忤逆之人必将遭到天谴,此鸟化身怪物,身上还刻有谴责性的文字,显示了李汝珍利用怪诞恐怖的不孝鸟对不孝子孙寄予的讽刺.
《镜花缘》中,还有半人半鸟的翼民、人鱼、蚕人、豕喙人和犬封人.其中翼民是指半人半鸟的卵生生物,李汝珍借翼民来讽刺喜爱受人奉承的人,人鱼是半人半鱼的生物,它们在被人类捕捉后便会发出犹如婴儿啼哭般的鸣叫声,作者借这些人鱼感恩图报来嘲讽现实中的忘恩负义之徒,蚕人会利用惨死缠毙汉字,充满恐怖诡异之感,美丽诱人的皮囊内,其实暗藏杀机.豕喙人是人猪的混合物,犬封人则是人和狗的混合体.这些违反自然的变异生物在不协调中显得怪诞而滑稽可怖,李汝珍就是借用这些生物体来讽刺沉迷于口腹之欲的人.
三、讽刺人性的怪诞艺术
在《镜花缘》叙写的三十多个海外齐国中,描写的最精彩的怪诞之处要数在女儿国的遭遇了.《海外西经》记载:“两女子居,水周之.”仿佛那里只有女子.《镜花缘》则是仿照有男有女的现实社会虚构出了一个与现实社会男女处境乃至衣着都完全颠倒了的女权世界.
在女儿国内,男子穿衣裙,作妇人,以治内事,女子反穿靴帽,作为男子,以治外事.这个男女角色颠倒的国家,国民的外表便显得十分怪异.唐敖等人在城中遇见的“妇人”就是个怪诞人物.“妇人”的打扮十分女性化:“下穿葱绿裙儿孙裙下露着小小金莲,穿一双大红绣鞋,刚刚只得三寸,伸着一双玉手,十指尖尖,在那里绣花,一双盈盈秀目,两道高高娥眉,面上许多脂粉.”“妇人”的打扮、化妆都表现了女性特有的妖媚,但“她”的胡子和粗豪的嗓子,却教人感到惊愕:“再朝嘴上一看,原来一部胡须,是个络肋胡子.”妖媚的“妇人”配上“一部胡须”,便显得十分反常,以及不伦不类.更教人既感可笑又感惊讶的,就是“妇人”的嗓子:“这个声音,老声老气,倒像破锣一般,把唐敖吓的拉着九公朝前飞跑.”妖媚“妇人”,配上胡子和“破锣”嗓子,不男不女、雌雄同体般的反常,便混杂既滑稽又反常的极不协调的感觉.之后林之洋被国王看中要纳为王妃.先是被宫人强行穿耳,再是缠足.叙写了林之洋由自然发育的大脚变成了瘦小的金莲.林之洋的裹脚经历既恐怖又令人同情,并且表现了传统女性缠足的悲剧感.李汝珍大胆地揭露缠足过程中必须付出的健康代价,他戳穿了三寸金莲的美丽面纱,让读者看见了被扭曲的脚面和足趾.
女儿国中的不男不女的怪诞人物、林之洋被缠足,以及与国王“调情”所产生的不协调,都具有怪诞讽刺色彩.李汝珍借女儿国这个男女角色颠倒的世界,辛辣的讽刺了缠足之弊.也利用虚构旅行中的女儿国,作为探讨女性饱受缠足痛苦煎熬的背景,有其可取之处.女儿国远离中土,脱离中原传统文化的桎梏,容许作者有较宽阔的空间与自由,触及根深蒂固的缠足问题.女儿国缠足一段可谓是笑中有泪,泪中有笑.
四、结语
小说中的怪诞艺术是一种侧重以荒诞手法寄寓审美意蕴的文学形态,怪诞式的创作,就是对生活真实的变形和艺术的抽象,其本质就是以怪写真.怪诞式的创作突出了其文字形象的超越性.它取材于现实事物,对它们进行变形化、拟人化的处理,或凭借想象虚构出非现实性的事物或事件,从而塑造出具象与抽象,个别与一般,现实与超现实统一的假定性形象,以怪诞的间接的方法暗示客观规律和表现主观感受.
怪诞式的小说富有极大的幻想性,但这种酷似、逼真的幻想虚构又是对生活真实的艺术假设与想象,生活的真实经过了夸张、变形的艺术加工,使作品看似荒诞不经,以似略有根据,而且似定有所指,最终是悟出了其中浓烈的讽刺意味和逼人的幻想奇趣.它主要是用怪诞的形式来传达更多、更新的信息和作者对客观世界的审美感受,这种形式挣脱了现实的束缚,有意追求一种艺术上的“假定”和“怪诞”,让它集中在短时间内表达出一种崭新的、怪异的审美信息.它用巧妙、丰富的理想,设想出一些超现实的奇人奇事,让它们来表达在平常的人和平常的事里无法传达出来的审美理想.在创作过程中,“怪诞”只是一种表达的方式,是一种将文学意念物化的形式和手段.
同时,在怪诞的形式下所表达出来的也是一种变形、扭曲了的真实.文学创作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怪诞式的创作就是通过对现实生活的夸张变形,把生活的真实新奇化、陌生化使得这个艺术对象脱去一类人、一类事的胎记,变成极其特殊、极其个别的一个人、一件事.通过怪诞的描述来传达出作者在一般形象里无法传达的特殊的人生体验,表达出其他艺术形式下很难完美地表达出的哲理思考,使得所要的表达的生活内容更具典型性、更具警人的力量.正如《镜花缘》里的奇人、怪物,虽然大部分源自《山海经》,但李汝珍不但将怪异的生物复活,也利用怪诞描写,来表达讽刺.《镜花缘》中,不孝鸟与蚕女,就是半人半异类的怪诞生物.变形生物,不但表现人类忤逆、人欲横流和嗜杀的劣根性,亦令读者印象深刻,因而收到警恶惩奸之效.
所以说怪诞艺术在中国古代小说中的作用是须以肯定的,它丰富了古代小说艺术表现手法,尤其是对提高讽刺小说这一小说流派的表现力起了重要的作用.
《镜花缘》的荒诞艺术简论:镜花缘艺术特色一、《镜花缘》中的讽刺艺术
在李汝珍所处的时代，社会大环境也逐渐开始迈入到一个文化思想的批判时代，很多思想进步的文人开始分析过去的教训，选择了转变角度，通过讽刺的手段来批判与看待当时的社会。在这样的转变中，当时的文人相继提出经世致用，强调对封建社会自身黑暗面的剖析与揭露，文学创作也受到了非常大的影响，很多文学作品中都或多或少的对当时腐败政治和贪官酷吏予以揭露和抨击。《镜花缘》恰恰是当时的一部最具代表性的讽刺小说，其中很多故事内容都是根据当时社会中的形形色色的实际现象为蓝本，采取嘲讽、批判、揭露的态度来反映社会中各种滑稽、落后、腐朽的思想或现状。
李汝珍选择唐代武则天时期当作《镜花缘》的创作背景，从表面上来看是对唐朝史实的记载，其本意为借古讽今，影射自己生活时代中存在的社会问题。比如借助于对主人公之一的林之洋缠足时痛苦画面惟妙惟肖的刻画，让读者对缠足陋习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主人公唐敖游览海外各国的部分属于《镜花缘》中最具有讽刺意味的内容。小说主人公唐敖是一位功名心强但屡试不第的人，今年他进京赶考，喜中探花，但万万没有想到由于自己当年与徐敬业、骆宾王等人结拜的事惨遭恶人告发，进而被革去探花，最后降回秀才。在这件事的打击下，唐敖心灰意冷，开始滋生遁隐的想法。之后在梦中受到神仙指示，于是他选择了抛弃妻子，随着多年跑商海外的妻舅林之洋到海外游历，希望自己能够在游历的过程中寻得求仙之道。作者李汝珍采用象征、影射等讽刺手法，对故事中的人物、事物进行了夸张的描写和大胆的想象，从而表现出自己的政治、文化理想。即便我们能够从《镜花缘》中看到很多讽刺的桥段，但也能够通过作者的讽刺来理解和体会他的理想追求与社会主张。
二、讽刺艺术在《镜花缘》中的作用
讽刺不单单是修辞手法，同时也属于文学创作手法，很多作者都能够通过多元化的文学表现形式在作品中融入自己对世界的理解，李汝珍借助于讽刺手法来给广大读者展示出了一个十分特殊的世界，在其中蕴含了自己对社会的态度和思想。《镜花缘》这部小说的问世把讽刺艺术提高到新的高度，其风格为虚幻和现实的结合，其中的故事短小而深刻，充分体现出作者的艺术功底。
将讽刺手法应用到小说创作过程中不仅能够让故事内容得以进一步丰富，同时还能够改变其表现方式，既可委婉讲述，又能直白表露。对于《镜花缘》这部小说，李汝珍选择讽刺的手法对唐敖所游历的各个国家进行了绘声绘色的刻画，进而表达出了自身对美好社会的向往以及对自己生活的社会中人性丑恶的批判，也能够引起后世无数读者深深的思考。可以说，讽刺艺术手法的应用为《镜花缘》平添了很多精彩之处，和《西游记》比起来，这部小说并不注重描写那些光怪陆离的形象以及具备神话色彩的故事，而是以更加敏锐毒辣的眼光和角度来反映社会现实问题，从多个方面出发批判和讽刺了当时社会背景下人性的丑恶，也奠定了这部小说的现实主义基调。让读者耳目一新的是，李汝珍利用相对温和的笔调以及文雅的语言，把讽刺蕴含在幽默风趣的故事中，让我们在阅读过程中感受到一种“寓庄于谐，諷而不怒”的风格。同时，李汝珍通常选择把讽刺和怪诞的形象、有趣的情节组合在一起，比如说由于心性不好造成身体变形的人，这样的特征会引起读者发笑;在女儿国中的古怪遭遇以及性别颠倒带来的滑稽效果。讽刺和趣味的融合，让我们在开怀大笑之后还能够引起深深的思考。
诚然，《镜花缘》这部小说引起了很多学者和研究者的讨论，不管是对它的赞美还是贬低，文学作品都不能够单纯的使用成功或者失败来进行评价，大部分读者的喜好也通常会具有一定的局限性，在今天我们依旧会孜孜不倦的阅读这部小说，证明了《镜花缘》中必然隐含了无穷的魅力。所以，对《镜花缘》这部小说的批评与讽刺进行探讨是具有现实意义的。
三、结语
阅读《镜花缘》这部小说，能够从它的背后去发现当时社会的黑暗面，感受与体会作者对现实的批判，了解李汝珍的人生经历和思想观点，在深刻的讽刺与批判之后理解李汝珍自己的社会与道德理想。与此同时，《镜花缘》最吸引读者的地方即是其中丰富有趣的故事，而在这些故事背后又蕴含了作者对讽刺艺术的驾驭，在幽默诙谐中隐藏着批判和讽刺，这恰恰是李汝珍匠心独运之处，也是这部小说流芳百年的价值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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