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品读蔡崇达先生的《皮囊》一书,已非受益良多所能描述,竟是涕泗交流了。
初看此书,我还正在初二的分水岭里苦苦挣扎。在那段可以称上人生“最低谷”的日子里,我终日在老师的批评,父母的教诲与同学的安慰中度过,虽知是出于关怀,我却说不出的别扭与难过。这本书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中走进我那静寞的夜晚,为我点亮一盏橘黄色的暖灯。
那时我只是粗粗看了内容,并未深想,却还是被作者困苦的生活惊到。全文分几个故事,有儿时,也有青年时期。前期的故事全围绕着他中风的父亲逝去前后展开,家中竭尽全力,穷得揭不开锅,却还是没有将父亲从死亡边缘扯回。作者并未哭天喊地,他用冷静的文字揭开这血淋淋的过去。明明这一切都与我的经历没有多大相似之处,竟不想懵懵懂懂地在那静谧的夜晚打开了我的泪腺。看着作者在家中闹剧结束后的自嘲,我心中竟升起几丝共鸣,震得我心生疼,让人难过。
那时并不明了原因为何,从未对书过于上心的我也是默默记住了这本特殊的《皮囊》。
现在几年过去,我的心境大变,又一次翻开米黄色封面的《皮囊》,却还是在同样的环境,开学考、周测的接连失败让我喘不过气。
静坐床头,亮一盏小夜灯,手捧明灯,我今日杂乱的心静置下来。再次打开《皮囊》,不禁感慨先生能够坦荡荡地自然自白成长经历,没有掩饰凡人难免的喜、怒、哀、乐、贪、嗔、痴,实在真实,让人免不了引起共鸣。
静静品读,当我看到,父亲死去,而儿子气急败坏破口大骂时,我忽然发现,有点不对了。
是的,我的泪腺受了刺激,有液体分泌,我知道,那叫泪水。
我说服自己,这不值得流泪,这不值得哭,我所看到的不过是、仅仅是人世间每时每刻发生的事。
这不是“子欲养而亲不在”,这是一种刻骨的愤怒,愤怒于,人在受苦,而他竟注定孤独无助,儿子也帮不了父亲,一切皆是徒劳。或许,皮囊的冷酷法则就是,它从不许诺什么,它不相信奇迹,不相信心。
是啊。皮囊有心。
不管这具皮囊是什么质地,它包裹着一颗心。人生或许就是一具皮囊打包携带着一颗心的羁旅。这颗心很多时候是睡去了,有时醒来。心醒着的时候,就把皮囊从内部照亮。
荒野中就有了许多灯笼,灯和灯由此辨认,心和心、人和人由此辨认。
而在蔡崇达这里,父亲出现了,被反复地、百感交集地写,这个父亲,他离家、归来,他病了,他挣扎着,全力争取尊严,然后失败,退生为孩童,最后离去。
父亲被照亮了。被怀着厌弃、爱、不忍和怜挂念,艰难地照亮。
在这个过程中,蔡崇达长大了。
这个长大的人,从父亲开始,一个一个地,把与他有关、有缘的人照亮。他为此专门写了这么一本书。
西方之巫说:认识你自己。
认识你自己就必须认识你的他人。在生活中、行动中遭遇的人,认识他们,照亮他们,由此你就知道自己是谁。
这就是苏珊·乘塔格所说的人的世界。人必须在人的世界里求取意义。
写这么一本书,是伤心的。
伤痕累累的心。
但伤痕累累的心是好的,流泪、流血、结了痂、留下疤痕,然后依然敏感着,让每一次疼痛和跳动都如同初心,这是好的。
除非死心,除非让心死去。怀着死掉的、睡着不起的心,皮囊就仅仅是皮囊。
从书中缓缓回神,已是深夜,外面黑得只剩路灯微弱的光,我却感到一片光明,温暖到让人忍不住落泪的光。
人生还漫长,学生时期的挫折只是开头,若这般便心灰意冷,又谈什么走下去。不如放下这皮囊,去挖掘深处真正的灵魂,去点亮道路,照亮身边的人。
这便是我认为最为真实动人的灯盏——《皮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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