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有为一位天文迷
他,一生是个谜。学术上,他倡言春秋公羊;政治上,他追求立宪保皇;为梦想,他却被迫海外流亡;一百年,他名满天下,谤满天下。评说纷纭,却难说清他的谜,更少有人知的是,他却是个天文迷,他就是康有为。
学问家是天文迷
话说谜一样的康有为,迷上天文早在青少年时期。不到二十岁的康有为,已是拜在岭南大儒“九江先生”朱次琦门下的高徒,受正统学风涵养,同时还受到张鼎华、杨仁山等先生的熏陶教导。尤其是朱先生,被康有为推崇备至,在康氏后来的自叙中,以清初大儒顾炎武、王夫之许之。在这段年少的时光内。康氏亦萌发了慨然经略四方之志,以“济人经世”为期。然而对他影响至为关键的人物,却是另一位来自四川的大师。
四川井研人,廖平。青年时代受封疆大吏张之洞器重,师从湖南大儒王闿运,治“三礼”、习“春秋公羊”,终成一代今文经学大师。康有为钻研经史,本来悉心古文经学,经廖平点拨后,有大开茅塞之感。心有所感,不能不发,于是奋然写下《新学伪经考》《孔子改制考》《大同书》等著作,至今为学界重视。然而少为人知的是,在这段时间,他还写下了一本天文著作,私自珍藏,秘而不发。
这部天文专著题为《诸天讲》,即是康有为几经修正,身后方才出版的力作。“看似平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一部天文著作,却着实留给了我们一个谜。后人常以康氏的弟子粱启超粱任公,为常变常新,而以康氏为守旧。却不知康有为年轻时,即已游历香潜、京师、扬州、镇江、上海等地,眼界十分开阔,绝不是一个闭门不知窗外事的读书人。还有康有为更研读了当时大量的西方译著,对科技文明的了解堪称深入。
一位读书人,不安分读书。读古书,却注重世用。经学家,又学习西方科技。康有为,这个谜一样的人。到底想干吗?宋代大儒陆九渊曾说:“宇宙不曾限隔人,人自限隔宇宙”。一个人,胸中有丘壑,一条乡村就不能限制他的眼界;一个人,心中有天下。世间的学术就限隔不了他的志向;康有为,存心不忘君国,立志效法先圣,奋力进学,只为有益国族苍生,目新其德,只为不愧人生百年。康有为在天文之中,感发领悟的人生哲理,与易学佛经相印证,形成了康氏不同于古人,遗世独立的学问体系。
政治家的天文迷
有高远志向的康有为,自然积极求学,古今中外,尽收眼底。古人云:“摘文必在纬军国,负重必在任栋梁”,豪气千云的康有为,自然不会安于独学无友。于是在万木草堂开坛授徒,评议天下,纵论学术,为文化做脊梁,挺立时代价值,一时间为知识界所侧目。“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书生清谈,激昂文字,也无法消除康有为心胸中的块垒。注重世用,是康有为平生不忘之抱负,意在经世,则难免卷入政治漩涡。戊戌百日维新,实为康有为一生闪耀的时光。
学以致用,康有为终于登上了政治舞台的高层。学问家登上政治舞台,是学问家的悲哀,还是政治家的庆幸?志在经世济民,康有为绝对不会放弃任何掌握政治权利的机会;志在经世济民。康有为一腔赤诚自然将精力全部摆在救国救民,挽狂澜于既倒;然而志在经世济民,康有为却如何面对追逐名利的官僚权贵倾轧。以学问家身份投向政治漩涡,明知其不可为;以学问家身份登上政治舞台。就是要有所作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康有为。以学问家身份走向政治家,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可能对康有为来说,也同样说不清,同样是一个谜。
终于政治家出局,康有为流亡。康有为身在异国他乡之地,位在逃犯流民之间,境遇之惨烈,闻者动心,见者落汩。然而康有为顶得住!圣人也罢,愚妄也罢,随世人如何看待;漂泊也好,流浪也好,这丹心只是不改;变换的是历史时空,不变的是康有为经世济民之志!海外多国漂泊,考察政治宪法。对各国的政教、风俗、文物、制度等,无一不精心研究,然而在这一段奔波岁月中,康有为没有忘记的是他的天文学。
天文对于康有为来说,是一个谜。他心中一直思索着:“月与诸星交通如何?诸星、诸天、气质、物类、人民、政教、礼乐、文章、宫室、饮食如何?诸天顺轨变度,出入生死如何?奥远窅冥,不可思议,想人非无,不得而穷也。”在康有为心中,天文与人事打成一片,康有为的天文,不离人间世。浩瀚宇宙,非是人力所及,千秋万代,也非是一人能谋。有怀于中华学术天人一贯之思想,康有为对星象天文的热爱,源于他对国运民生的思量。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这是康有为心中的大同世界。然而举世滔滔,何以易之?纵使据乱升平,何以太平万世?康有为考诸天象,议论人事,追求一个个谜团的背后,是因为他心底那个更大的谜:如何创大同世界,如何开太平万年?
思想家与天文迷
1927年3月31日上午5时许,康有为于青岛溘然长逝。去世前,这位身已衰微的老翁,夜观天象,漫天星斗之下,一声长叹:“中国再无我立足之地了,但我是不能死在外国了”。落叶归根,足迹遍及中外,声闻传送八方,外国的清风明月留他不住,埋下康有为铮铮铁骨的是中国的青山绿水。康有为葬在了祖国的青山绿水间,但他留给后代子孙的,却不仅是一个谜。
康有为在晚年,依然还有卖出私家宅院,筹饷二万义助讨袁的壮举。但他的内心,早已淡出了喧嚣争闹的政治舞台,甚至淡出了议论纷纭的学问界;精神思想之超拔,在青少年勤学传道,中年从政漂泊之后,不可同日而语。在康有为的心中,一个声音默默传出,举世纷纷,老夫老矣。不在你争我夺。将家国天下事,交予后生小子,且观风云又如何。
“浊浪拍空君莫怕,老夫见惯海潮生”。超拔的康有为,眼界不在人间,在天上?康有为真是个谜,人间的事已然难以琢磨,想天上的东西干吗?人间的事,总是难免争来争去;要么对立起来,如仇敌,要么站在一起,像兄弟;却朝为兄弟暮为仇敌,分分合合,无休无止。老夫老了,早看惯了,也看淡了,更看破了。要说就说点不需争论的吧。
中华学术,自先秦以来,就有着独有的“天下”观念。考虑的不是一家一国,不是一时一地,而是超迈古今,心系生民,忧怀“天下”兴亡的大道。康有为以律历星相,参验西方天文科学,著书《诸天讲》,自号“天游化人”。粱任公评价此书为:“诸天书,多科学家言,而不尽为科学家言。”然而事过近百年,反思《诸天讲》,却有着多一层的谜。
东方西方,冲突辩论了几个世纪,从争个高低,论个短长,到了相互融合,和而不同的时代。但是究竟如何融合,究竟如何互相促进,是中体西用?是知难行易?恐怕无人可以断言。康有为晚年,空空两手,妙思天成,竟将中西文化的会通。给世人作出了一个样子。这老先生还真是个谜!原始而终,方本而就,研究佛理,探讨科学,没有点学术基础的人,还真是连老人家的边也摸不到。研究天文到这个程度,真是个天文迷了。做人做到这样,康有为就成了二+世纪一个大谜团,任谁也说不清,道不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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