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有天下,国力强盛,四夷宾服,外邦慕化,宾客往来不绝于途。据当时政书记载,从唐初到玄宗开元年间,曾向唐朝朝贡,即与唐朝有过外交使节来往的“四蕃之国”近四百个,其中“自相诛绝及有罪见灭者”三百余国,至开元年间尚存者还有七十余国。唐典规定,外国使节至唐,先由边境州县核查使团人数、物品等,使团随员多留在入境地等候,边境州县为使臣及副使二人颁发牒文,乘驿传到京师。接待使节的工作由鸿胪寺典客署负责。
唐朝将有贡使关系的国家分成五个等级,不同等级国家的使节有不同的待遇。使节初至,先由典客署“辩其等位,以宾待之。” “凡朝贡、宴享、送迎预焉,皆辨其等位而供其职事。凡酋渠首领朝见者,则馆而以礼供之。”确定不同的接待礼节。如对使节的食物供应有不同的名目,还供应程粮。武周证圣元年(公元 695 年)颁发的诏书称:“蕃国使入朝,其粮料各分等第给,南天竺、北天竺、波斯、大食等国使,宜给六个月粮,尸利佛誓、真腊、柯陵等国使,给五个月粮,林邑国使给三个月粮。”除了饮食之外,还对外国使节日常起居所用什物、患病、死亡等都有具体的规定。
唐廷迎宾程序为了彰显大唐重视礼仪,唐朝依据三代的朝聘制度,对迎宾礼仪进行了修改,凸显大唐皇家威风的主旨依然保留,但加重了宾主和睦的成分。外国使节(包括君主)至唐,最重要的仪式就是接受皇帝召见。与食料供应一样,接待礼节也视国家的大小或强弱而规定了不同的等级,并对各个环节给予非常明确而繁缛的规定,大致可分为四个步骤:
一、迎劳外邦君主或使者来朝,皇帝先派使者迎劳。
所谓迎劳,即是迎接慰问的意思。其过程为:前一日,要在候馆门之外道右南向设立守宫,即是举行迎劳仪式的地方。到了迎劳之日,外邦君主或使者要服其本国穿着,在典礼官的引领下立于东堂阶下,而主持该仪式的迎劳使(视外国等级指派)身着朝服立于门西。这时典礼官到迎劳使面前请示道:“取请事。”迎劳使答道:“奉制劳某主。”典礼官入守宫知会外使,外使迎于馆门外之东,西面而拜,迎劳使还礼,二人共入馆内。入馆后,迎劳使先升立于西阶上,外使升立于东阶上,迎劳使此时喊道:“有制。”外使作势要下拜,迎劳使又喊道:“有后制,无下拜。”外使于是面向北面再拜稽首。迎劳使开始宣制,然后命人将束帛赠予外使(束帛,每五匹帛为一束),外使也取出来先准备好的土物答谢迎劳使。
此后,迎劳使要与外使寒暄一番,然后辞别,其站位及答问者有繁琐的规定。明朝天启五年(公元 1625 年),西安掘出一块石碑,正面写着“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并颂”,据石碑所载,唐贞观九年(公元635年),大秦国(应指波斯,而非古罗马)有大德阿罗本带经书到长安,唐太宗派宰相房玄龄亲往长安郊外迎阿罗本入城。若此碑记载为实,则举办迎劳仪式的地点并不固定,遇到尊贵的客人,当朝宰相甚至可以迎出郊外。 该迎劳仪式类似于今日的机场或车站迎接场面,虽极力向外国使者致于欢迎慰问之意,但仪式中始终贯穿着中国皇帝的威严。不过唐朝人还是会变通的,如外使作势要拜中国皇帝的时候,迎劳使又急忙传旨“有后制,无下拜”,较之清朝一味地坚持外人要行跪拜礼,略显可爱。
二、戒见和奉见皇帝接见外邦君主或使节,须先行通知接见日期,名为戒见。
接见的前一日,有司于太极殿内陈设位次。接见之日,外使或君主在通事舍人的接引下就位,门下省长官侍中主持仪式,侍中版奏“外办”。皇帝服通天冠、绛纱袍,乘舆以出,华盖警跸侍卫如常仪,黄钟等五钟齐鸣,奏《太和之乐》及姑洗之乐,皇帝即御座。此时,通事舍人引客入门,再拜稽首。宣制讫,又拜,升座,然后拜对。对毕,外使(或外邦君主)再拜,然后出就馆。唐代画家阎立本的《步辇图》记录了盛唐外使“奉见”的场面。唐太宗在宫女簇拥下坐在步辇中,左侧三人前为典礼官,中为吐蕃大论(宰相)禄东赞,后为通译者。此画的背景似不在端庄古朴的太极殿中,而是在宫中的隙地上,若此画为真,可知唐朝“奉见”仪式并非整齐划一,也可以有一些简版的。
三、受表和受币
受表即接受国书,受币则是接受外邦礼物。
前一日,尚舍奉御整设御幄于所御之殿北壁,南向。设外国使者(或外邦君主)座位,太乐令展宫悬。受表之日,仪仗齐备,外使(或外邦君主)服其本国服饰在典仪官的引领下立于阁外西厢。少顷,皇帝乘舆而出,然后升入御座。外使此时入内,立定。中书侍郎率持案者至外使前,然后接受国书,将之置于案上,回奏于皇帝。与此同时,有司在庭上接受礼物。皇帝下制慰劳毕,客拜谢而出。
四、赐宴外邦君主或使节来朝,皆有宴请。
礼为:前一日,尚舍奉御整设御幄于所御之殿北壁,尚食奉御、太官令各自准备馔食,太乐令设登歌于殿上,鼓吹令设十二案,尚辇奉御准备御辇。仅从事先准备的阵仗来看,可知诸仪式中“奉见”最庄严,“赐宴”最为隆重。外邦使团人员悉数到场,有资格参加宴会的人员紧随正使(或外邦君主)身后等候,不参加宴会者则在西廊下另开宴席。此后客人就位,皇帝出场,其议程和排场与“奉见”、“受表”大致相似。一番仪式下来,诸人皆就座。此时尚事奉御进酒,殿上典仪唱“酒至兴。”诸人皆俯伏饮酒;此后良酝令又行酒于殿上,皇帝举酒,典仪唱“再拜。”诸人皆再拜讫,然后就座俯伏、坐饮。觞行三周,尚食奉御进食,典仪先唱:“食至,兴。”诸人俯伏,典仪再唱:“就座。”诸人就座俯伏。此时《休和之乐》响起,皇帝乃饭,稍后诸人方食。少歇片刻,又行酒,并设庶羞,歌舞也再次张起。皇帝此时开始赐酒,蒙赐者执芴俯伏,起身再拜,然后俯伏坐饮。
会到了最后,门下省长官侍中前跪,奏称:“侍中臣某言,礼毕。”于是皇帝退出,外使返回住所。如此国宴排场宏大,仪式繁复,形式大于内容。外邦诸人能够与中国皇帝同席宴饮,是为莫大的荣幸,然酒食之美虽置于面前,终究不能无所顾忌地大快朵颐,终为憾事。观礼和赐使者官职除了以上例行的“奉见”和“赐宴”之外,唐朝在举办一些重大庆典活动中邀请外邦参加,以示亲近之意。如唐高宗麟德二年(公元 665 年)和唐玄宗开元十三年(公元 725 年)举行的两次泰山封禅活动中,都有大批外国使节参加。随同唐高宗前往泰山的有波斯、天竺、昆仑、倭国及新罗、百济、高丽等“诸蕃酋长,各率其属扈从,穹庐毡帐,及牛羊驼马,填候道路。”参加唐玄宗东封活动的则有大食、五天竺、昆仑、日本、新罗之侍子及使节,高丽朝鲜王、百济带方王,乌浒之酋长等。
外邦使节入唐,大多在名义上接受唐朝官职,最常授予的官职为果毅都尉,折冲都尉、中郎将、太仆卿以及诸卫将军等职。如前所说的吐蕃大论禄东赞,就被唐太宗授予“右卫大将军”。但出于对唐朝文化的钦仰和其他原因,有名义上唐朝官职的外国使节自愿留在唐朝境内定居,成为中国历史上一个很独特的现象。如康国大首领康某,“因使入朝”,留在唐境内任检校折冲都尉,并娶翟氏为妻生子;波斯人阿罗憾,在唐高宗显庆年间(公元 656~661 年)充使入唐,仕为唐为右屯卫将军,并曾代表唐朝为“拂林国诸蕃招慰大使”,出使西域诸国,在拂林西界立碑。唐朝国力强盛,经济繁荣,文化昌盛,是当时世界上最先进强大的国家,各国景仰向往中国文化;唐朝对外政策开明,唐太宗认为自己对华夷是一视同仁的,这种开明的对外政策,使唐朝官员序列中不仅有少数民族官员,甚至有相当数量的外国官员;唐朝对以汉文化为主的中国传统文化高度自信,认为自己的文化水平最高,对外来文化、艺术毫无恐惧感,采取了开放的政策,向外大力宣传和输出唐文化,影响亚非乃至世界各国文化。
此外唐朝的对外交通很发达,陆路交通以长安为中心,北至叶尼塞、鄂毕两河上游,西经“丝绸之路”可达中西亚,西南经吐蕃到天竺;海路可至日本、南亚、西亚和波斯湾沿岸,是亚非各国进行经济文化交流的中心。所有这些,使唐朝的外交事务空前繁忙,而迎宾礼仪作为外交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秦汉以来的主仆僵硬模式显然不能适应当时缤纷多姿的外交要求,于是,他们依据古代的朝聘制度进行了一些修改,使之略略适应于唐朝的外交任务。但是。其中以显示中国皇帝威风的主旨没有根本性改变,不能体现国家之间平等的现代外交理念。所以大唐宾礼足以显示天子威风,若认为其足以推动唐代国际间的政治、经济、文化交流,则实在未必。唐朝的外交成就,如同其发达的海陆交通一样,取决于其自身的综合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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